無量天界,七色月光與紫雲居平台上的燭台和燈盞所發出的光芒相映生輝,形成一個又一個美麗的光暈。夏秋正伏在桌子上,一遍遍地用毛筆在宣紙上抄寫著一些她讀不太懂的句子,這是歐陽雪夜教給她的任務,她恍惚間覺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人間,所以才會這麽晚了仍有做不完的作業。

又是兩天的訓練下來,她已經可以在快速騎行中以木刀準備無誤地擊碎歐陽雪夜在一路上設置的稻草人,並且每一次的時間都在縮短著。本以為會得到他幾句獎賞,但在這方麵他顯然要比歐陽紅葉和歐陽勇吝嗇得多,不但無半句讚揚和鼓勵的話,他卻又向她提出了新的要求,騎馬射箭。她以前從沒學習過射箭,所以一切又得從最基礎的訓練開始。

她越來越弄不明白歐陽雪夜的這套訓練方法究竟有什麽意義,而他也從不盡興過多的解釋,隻是按自己的想法一意孤行,以至於見連夏秋都開始有了些逆反心理。

那天早上,當她聽說歐陽雪夜要她學習射箭時,不禁抱怨道:“比起射箭我更擅長刀法,若是有充足的時間多掌握一項技能也還好,可現在時間有限,不是應該挑更擅長的項目來加強嗎?”

“你擅長刀法?!”歐陽雪夜嘴角一揚反問她,語氣裏似是帶著些輕蔑。

夏秋聽他這樣問自己便更加生氣,於是應道:“是!”

“那好,我就來陪你過上幾招!”歐陽雪夜說完,伸手喚出一柄木劍,做出迎戰的姿勢。

夏秋以為雖然自己的力量和從前比較並沒有完全恢複,但曾經學習過的和自己悟出來的刀法套路與戰鬥經驗還在,與歐陽雪夜比上幾個回合應該不成問題,可當她真正地與他交手卻發現事實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同樣是木質武器,歐陽雪夜就能夠使得行雲流水,威風凜凜,即使是木劍仍能讓對方感受到強大的劍氣,可再反觀夏秋揮舞木刀的動作,舉手投足間完全是拖泥帶水,軟弱無力。

歐陽雪夜輕盈地向後一個跳步躲過夏秋刺過來的刀,然後向左一閃,再向前一躍就已按住她握刀的右手腕兒,她雖然明白這一下子也就意味著自己已經輸了,但心裏卻仍不服氣。於是猛地甩開他,一個轉身想利用橫向的回旋斬攻擊歐陽雪夜。

可待她轉過來的時候,卻發現歐陽雪夜早不見了蹤影,他神出鬼沒地從身後拍了拍她說道:“這就是你所謂最擅長的刀法,果然不出我所料,我連武器都未出你就已經輸了!”

夏秋啞口無言,歐陽雪夜說的一點兒都沒錯,若是在真正的戰場上遭遇到他這樣的強手,自己恐怕連出刀的機會都沒有就死於他手上了。兩人加實力上巨大的差距讓人鬱悶,但同時也能激發起人的鬥誌,她決定重新審視他為自己安排的訓練方式。

歐陽雪夜腦袋裏稀奇古怪的點子特別多,就拿她現在抄的這本書來說吧,他要求她每天晚上必須把整本書抄三遍才可以回房間休息。書裏盡是些莫名其妙的話,她讀了又讀,仍然不知所雲。

“通靈者,先通理,知理者,方能無中生有……不焦,不燥,強魂健魄,亦可不受外侵……”

她覺得歐陽雪夜就像是每天上課時不斷出難題,下課時又給學生們留一大堆作業的魔鬼老師,但從表麵看上去他對自己所安排的進度極其滿意,所以她也隻好硬著頭皮堅持下去。

上一次與歐陽小冷通靈以後,她就將這件事告訴給了歐陽雪夜,他反複叮囑她不要把這件事告知給其他的人,以免節外生枝,卻讓她覺得有些奇怪。在這無量天界裏,她能說上話的除了他歐陽雪夜和紫雲居的麋鹿仙以外,就隻有同在紫荊島上的大頭和玉蟬兩個,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也不像是會陷害自己的人,即使叫他們知道了又有什麽可擔心的呢?她想不出個所以,隻得繼續專注在自己所抄的天書上。

平台上探出雲端的地方,歐陽雪夜正席地而坐。他背靠著椅子角默默地獨自飲著酒,這兩天為恐打擾到夏秋,他便不再邀請無憂聖童前來喝酒聊天了。無量天界的夜晚一旦安靜下來,這紫雲居就顯得格外地冷清,他心中的苦悶也變得尤為明顯。對妻兒的思念之情自是不用多言,就算是這看似平靜祥和的無量天界裏,也暗藏著許多讓人無法理解的地方。

玉蟬早就發現了這裏的空虛感,為防止自己墮落並且停止思考,她才建立了教人歌舞的課室。而歐陽雪夜也是一樣,夏秋所抄的那本書其實是他親自寫的,其中的一部分是初代妖王狐禮當年教給歐陽雪夜的強心法,此心法對增強靈魂的力量具有極大的功效,另一部分則是這十幾年來他在紫荊島上自己悟出的一些心法。他之所以讓夏秋抄寫這本書,就是為了她能把心法倒背如流並牢記於心,這心法不但可以助她重新喚出梅刃,還能讓她在最後時刻多幾分戰勝強占她身體的邪惡靈魂的能力。

至於為何要求夏秋練習騎射,而是因為在聽過之前夏秋曾提起的身穿白鬥篷的敵人後,他進行了一番調查。說來湊巧,紫荊島上有位老者曾因身受重傷而常年陷入昏迷狀態,而在他昏迷的那段時間裏,他正是生活在魂離之境內,所以對那裏的情況比較了解。

夏秋到達紫荊島的第二天早上,歐陽雪夜早早離開紫雲居正是去拜訪了那位老者。那老者喚作鶴老,生前是個鶴妖,死後成為亡魂仍以閑雲野鶴自居,大部分的時間都呆在湖岸邊上垂釣,那一天也不例外。

歐陽雪夜將他的雕琰停在湖邊,飛身下馬後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身旁,卻還是被他發現了。鶴老頭戴一頂大草帽,帽簷低低地遮著多半張臉,身上則披著漁翁穿的那種鬥笠,坐在一塊兒岩石上,一隻手握著竹製的魚竿,一隻手則自然地搭著大腿上。頭也不回地說道:“島主會來這裏,真是少見啊!”

“鶴老!”歐陽雪夜在另一塊兒岩石上坐下來說,他看了眼他旁邊的木桶,發現裏麵除了整桶的水外什麽也沒有,便知道這鶴老今天的收獲不怎麽樣。

“您來找我這閑人有何貴幹啊?”鶴老把草帽向上抬了抬問。

“想向你打聽打聽魂離之境的事情!”歐陽雪夜從旁邊揪了根小草邊在手裏搬弄邊問。

“哦?島主怎麽對那兒個地方感興趣了?”鶴老望向他繼續問,被縱橫交錯的皺紋所包圍的眼中滿是疑惑。

“隻是聽無憂聖童說起過那裏最近突然出現了一群身披白鬥篷的怪物,會無緣無故地襲擊外來者才有些感興趣罷了。”歐陽雪夜沒有再實話實說,而是繞了個彎子。

“那群怪物在那裏可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在時就曾見過它們,但他們應該不是隨意攻擊亡魂的,至少我沒被它們攻擊過。不過聽說它們是受某人控製的,具體的……”鶴老說到這裏卻欲言又止,好像有什麽難言之處。

“怎麽?有什麽不方便說的地方嗎?”他越是這樣越是勾起了歐陽雪夜想繼續問下去的興趣。

“有人曾經告訴過我,不要向其他人講起魂離之境裏的所見所聞,否則將會對我不利。”鶴老眼神中突然掠過一絲恐懼,他怎麽也沒想到過會有什麽人向他問起關於那個世界的事。

“在這無量天界裏,還有這種危言聳聽,威脅他人的人存在嗎?”歐陽雪夜越發地在意。

“怎麽沒有?!”鶴老反問道,然後便把臉轉向了一邊。

“看來此人的權利在我之上啊,所以你才會為了他的緣故而在我麵前有所顧忌。”歐陽雪夜大概已經猜到了鶴老所懼怕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島主您是個聰明人,又何必非要我說出口呢?!”鶴老早就覺得今天自己的運氣不佳,在湖邊坐了半天非但一條魚也沒釣到,還被歐陽雪夜追問起他不願意說的事情。

“正因為我猜到了是誰在威脅你,所以盡管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吧,我定不會與其他人去說的!”歐陽雪夜語氣誠懇地說。

“好吧!”鶴老知道自己是躲不過去了,於是收回了魚線,把魚竿兒撂在邊兒上,繼續說道,“我隻知道那些白鬥篷們其實是魂離之境的一種特殊的生物白蝙蝠,它們都聽命於一人,那人的老巢應該在魂離之境的那片密林當中,而他和那些白蝙蝠則在那裏隱藏已久,他們似乎一直在密謀著什麽計劃。我還在魂離之境的時候,就經常看見他派出那些白蝙蝠為他辦事,他們的勢力很大,甚至能夠影響到妖界和無量天界。”

歐陽雪夜看鶴老的樣子應該說的是實話,再聯係起當時夏秋正是醒在密林當中,而那群白蝙蝠又是有目的性地在為一個人辦事,看來它們之所以會抓住她也是聽從那個神秘人物的安排。她才剛到魂離之境就被那夥兒怪物追趕,說明那些人對她的一切行動了如指掌,這樣推測下來,那個神秘人便很可能與青雲有關。

而剛才鶴老口中那位令他有所顧慮,不敢開口的,一定是無量天界之主非常道。歐陽雪夜初到無量天界時,覺得非常道是個與世無爭的人,雖與他交往不多,但卻對他那種自由自在,隨遇而安的處事方式很是讚同。而且他本以為無量天界會是個死氣沉沉的地方,沒想到來了之後卻發現這裏被非常道管理的生機勃勃,各島之間常有互動往來,每個季節甚至還會在紫荊島上以島為單位舉行各種比賽,十分有趣兒。

可大概從幾年前開始,非常道好像突然跟換了一個人似的,終日呆在自己的宮中,不再與人來往,並且還明確地劃分出各島間的等級製度,禁止亡魂與自己所屬島嶼外的其他亡魂接觸。違反者,一律由無量行者押往他位於湖中雲層之上的宮殿內處置,因為之後再沒有人見過這些被押走的違反者,所以他們的結局究竟如何就沒有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