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夏秋那溫暖的血液源源不斷地進入歐陽小冷的體內,他品嚐到的除了甜絲絲的香味外,更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力量被逐漸喚醒。隻覺得自己的大腦中開始不斷閃現一幀又一幀斷斷續續的畫麵,畫麵中重複出現的那個看起來和他神似的男人應該是自己的爺爺初代妖王狐禮。

而畫麵中的禮身處仙境,飄渺的雲霧時不時就從他身體周圍穿過,歐陽小冷覺得自己也隨他進入到了那畫麵中的世界,甚至能感受到那些雲霧與皮膚接觸時的冰涼和潮濕。空氣裏也彌漫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清香,雖和木芙有些許相似,但卻更為溫和。

他忍不住用力地吸入那令人心醉迷離的香氣,整個人也隨之變得超然,仿佛淩駕於這個世界之上,靜靜觀看這裏所發生的一切。

那已是太過久遠的歲月了,塵封的故事被翻開扉頁,就讓人欲罷不能地想看到最後一頁。那時候的禮作為銀狐神君效力於神域,深得天神乾宿的賞識,正是春風得意的翩翩少年。

一次他因去乾宿那裏領命,卻發現了他插於花瓶中的一支梨花,被那難能可貴的香氣所深深吸引。聽說那梨花來自群芳園中的花神梨蕊,便迫不及待地闖入園裏也想向她討一支來。

神域的群芳園裏都是乾宿喜歡的植物,他從各界帶回種子再交由這裏的花神梨蕊照料,因為有了她的悉心照顧,無論何時,園中姹紫嫣紅的花朵都開得那樣爛漫。

但禮卻認為它們各自的香氣交織在一起固然好,但卻總讓人感到有那麽點兒濃烈得過了頭,聞得久了甚至讓他頭暈目眩。可就在它們當中卻有那麽一株梨花樹映入他的眼簾,它單獨而立,白得清新脫俗,香得純粹悠然,單看著聞著就讓他心醉成癡,那便是神域中掌管著群芳園的花神梨蕊,也是群芳之首。

梨蕊被突然到訪的銀狐神君所驚擾,她這花園除了天神乾宿會偶爾前來駐足賞花外,極少有男子出現。本藏在花叢中的她一時間不知應否露麵,猶豫不決後正欲離開之時,卻被禮看見下意識地一把拉住。

“你這狐狸怎麽哪裏都敢闖?!”梨蕊惱羞成怒地吼道。

禮卻呆住了,任憑她如何用力地想將被他抓住的手抽回來就是不肯放鬆。作為群芳之首,她的美貌自是言語所不能形容的,但最讓他驚奇地卻是,沒想到在神域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地方竟會有如此真實的女子,突然就覺得她生氣的樣子也是那麽地好看。

可自覺受了輕薄的梨蕊卻突然哭了起來,梨花帶雨的粉臉襯著她那淡黃花蕊色的衣衫愈發的動人。

“哈哈,會哭,會笑,會生氣……”禮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自言自語地歎道。

這一下倒讓梨蕊更加地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心想這銀狐神君是不是傻了,說的話自己竟完全聽不明白。可看著他那一臉憨態,她倒不覺得那麽可怕了,於是瞪起一雙好看的杏眼吼道:“快鬆開我!小心我去乾宿大人那裏告你一狀!”

“花神饒命啊!我不過是在乾宿大人那裏看見了一支梨花,從此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竟害了相思病。都說解鈴還須係鈴人,所以……這不就跑來找你討上一支救命,就請您行行好,賞我一支吧!”禮一臉討好相地哀求道,卻仍是沒有放開她的酥手。

梨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膽怯,這會兒才大著膽子地細細朝眼前的白衣少年望去,他那一雙灰藍色的眼眸就如接近傍晚的天空,讓人情不自禁就蕩漾其中,隻這一眼就令她芳心暗許。

可那一次,禮終究沒討到梨花,告別時梨蕊俏皮地對他說:“若是您有心,以後再來,興許我哪回心情好的時候就賞你一支半支的。”

這半真半假的一句話卻成了禮的借口,從此他一有空就會來群芳園,為梨蕊彈琴,陪她說笑……當他肆意地沉醉於她的芬芳中,神域那虛無的時間仿佛也因此擁有了意義,他們不知不覺間就成為了一對令人羨慕的神仙眷侶,相依相伴,好不快活。

但神域中愛慕梨蕊的可不止銀狐神君一人,天神乾宿非常寵愛他所養的那隻黑鶴神獸,而這黑鶴又與乾宿的兒子朱雀神君交往慎密,他也早就戀上了群芳園裏的花神。

在神域裏像她這樣有血有肉的女子本身就是個異類,很難有人不為之所動。這黑鶴本來隻是遠遠地欣賞著她,不忍褻瀆,卻不想半路殺出個銀狐神君,這人風流輕浮,油嘴滑舌,完全不似擁有神籍的人,卻贏得了梨蕊的芳心。

起初,他直截了當地向梨蕊示好,屢屢遭到她的拒絕以後,他便開始使出威脅的伎倆,可沒曾想梨蕊雖是柔弱的花神,性子卻相當剛烈,根本不吃他那一套,不但如此,時間久了她對他產生了厭惡甚至避而不見了。

黑鶴本就是個心術不正的人,這妒忌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如星星之火隨時可以焚盡整片原野。

得不到,就毀掉。

他知道自己並不是銀狐神君的對手,如何能在不知不覺間讓他們活生生地分開而再無法相守?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結局。他發現了一種叫魔花的蠱毒,這種粉末狀的蠱可經由花粉的傳遞進入梨蕊的血液和骨髓,中了此蠱後,她將漸漸擁有魔之血,並很快墮入魔道,神域不會在有她的容身之處,而禮也注定無法和她繼續相守。

梨蕊很快便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但為時已晚,體內的魔花之蠱早就不受控製,她也漸漸展露出殘暴和嗜血的魔性。雖然她極力掩飾,但有一天失去理智的她竟將群芳園裏所有的花朵全部殺死,一株不剩。等意識恢複以後,她知道自己再不能呆在神域,否則甚至會威脅到禮的性命,於是僅留下隻言片語便離開了這裏去往妖界。

傳聞裏隻道禮雖為銀狐神君卻流連於人間和妖界,卻甚少有人知道他其實是一直都在尋找著梨蕊,隻要聽到可能與她有關的消息,他就會不顧一切地奔去一探究竟。

時光匆匆而過,他卻仍癡迷不悔,後來乾宿也有感於他的一片癡情,與其說是因他終日流連於妖界而收回他的神籍,倒不如說是成全了他可以名正言順地留在那裏尋找自己的戀人。

他自願掌管妖界,從銀狐神君變成了妖王狐,也不再是當日那個多情少年。而她呢?也不再是那嬌俏可愛的小花神了,她舍棄了梨蕊那個名字,因她再不配擁有那麽美的稱號,現在的她是嗜血魔君宸極,她以神出鬼沒,心狠手辣著稱,令小妖們聞風喪膽。

一晃禮已經來到妖界數載,又到了春暖花開的日子,終日鬱鬱寡歡的禮已經許久都沒得到一點兒關於梨蕊的消息,佇立在還未完全建好的王城宮殿裏,看著花園中已是群芳爭豔,花開似錦,不由地睹物思人。

默默吟道:“群芳知春暖,秀色溢滿園。梨花雖爛漫,芳蹤卻難尋。”

正在暗自神傷的時候,一個黑影卻突然出現在他麵前,隻一揮手中的劍就將他麵前的花毀了大半。雖然那人一襲黑衣,但腰間的帶子還是把她女性的特稱很好地勾勒出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沒有驚擾手下的人,而是選擇獨自跟隨她而去。

她的速度奇快,一路引著他飛入王城永川外的荒山裏,雖然蒙著臉但他還是猜測出她究竟是誰,若不是朝思暮想又怎會記得那樣清晰。

他們在荒山中展開對決,她招招凶狠,他卻隻守不攻。他在等待,等待她能認出自己的樣子,然後憶起他和她的歲月。

早已失去心智的她,不知是被什麽吸引到他的身邊的,或許真的是愛已入骨,即使心被蒙蔽,身體也會不由自主地奔著對方而去。她看著他,是多麽想碰觸他的臉,將身體埋入他的懷抱中就如過去那樣,但她卻無法控製自己不斷揮劍向他。

她在心裏罵他為何不躲?喉嚨裏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他臉上的表情卻像是他聽見了她心裏的話一樣,淺淺笑著的他是那樣幸福,就仿佛即使他至此死去也再無遺憾。

她一劍朝著他的心房刺去,他卻不躲不閃,任憑那劍端穿過衣衫和皮膚,並在胸口染紅一片。以往見到如此強大的妖怪的血,她根本無法控製自己想將鮮血飲下的衝動,但他的血卻又讓她清醒過來,魔性似乎也暫時得到了抑製。

明明隻差那麽一點點,他就死在她的手中,可他卻仍在笑著,見她收了劍就不管不顧地將她擁入懷中。

“你知道我是誰?”梨蕊哽咽著問。

“多謝花神又饒了我一命!”禮應道。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突然間就又充滿了活力,伸手便要揭下她蒙在麵部的黑紗,她卻不肯。

“我怕我這副樣子會嚇到你……我也不再是什麽花神了,現在的我叫做宸極。”梨蕊邊說著邊企圖將禮推開。

“宸極這名字好,王城裏我那宮殿還沒有名字呢,就叫這個好了!你的樣子不是還和從前一樣嗎,哪裏會嚇到我?”禮溫柔地拿掉她臉上的黑紗,她的麵容在他眼中絲毫未改,就如當初在神域的群芳園裏初見她時一樣。

“胡說!”梨蕊捂住自己的臉說道,根本不願相信禮的話。

禮牽著她的手,將她引至一條河邊,果然河水裏倒映出的還是那張明媚的臉龐。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從中了魔花之蠱,她的身體和臉上就開始生出紅色的鱗片和斑點,原本烏黑的眼睛也變成血色,沒想到魔性被壓製的同時,容貌也跟著變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