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離開
今日第二更。
迪古乃審視地盯著我，淡淡道：“未央宮綠樹環繞，何處吹來的風沙？”我咬一咬唇，隻好一五一十地道了出來。
聞言，迪古乃臉色陰沉，不悅道：“他阿母打他，和你有何關係？犯得著為他心疼，為他流淚？”
我頗為生氣地說：“我才不像你，冷血無情。”迪古乃哼一聲，甩袖離開。
我擔心他遷怒於羊蹄，急忙追上去拽住他，服軟道：“郎主。”
迪古乃不理我，輕輕掙開我的手。我暗罵一聲，直接摟上他的頸脖，得意笑道：“有本事就抱著我出去。”
他抿唇蹙眉，淡淡道：“行了，好好坐著，朕累得很，懶得和你夾纏。”我嗤笑幾聲，鬆開胳膊，挽著他在炕沿兒坐下，又弄好靠枕褥子，扶他躺下。
正欲說話，門外傳來耀靈的笑聲，他手捧一束菊花，興衝衝地跑來，諂媚地笑說：“阿母，阿母，靈兒給你摘了幾朵花。”
我將他抱上炕，笑道：“怎麽突然想著給阿母送花？”說完朝外張望幾下，問道：“哥哥去了哪兒？”
耀靈道：“哥哥說想出去走走。”說畢，他小嘴一癟，頗為失落地倒在我懷中，“阿母，你張口就問哥哥。”
我怔一怔，不解地問：“耀靈是什麽意思？”
迪古乃重重地哼道：“傻女人，兒子吃醋了！”耀靈一聽，掙開我的懷抱，撲向迪古乃，哀嚎道：“果然是爹爹知我心啊。”
我反應過來，當下哭笑不得，心想這爺倆可真是一個性情！
我拍一拍耀靈的小屁股，笑問道：“你可真不怕羞。口口聲聲說喜歡哥哥，現在又吃哥哥的醋，你究竟還想不想要哥哥啊？”
耀靈急聲道：“我當然喜歡哥哥，也想要哥哥陪我玩！”他微微紅了臉，囁嚅道：“但阿母不能喜歡哥哥，阿母隻能喜歡耀靈一個。”
瞧他委屈的小模樣，我心裏又憐又愛，忙將他抱入懷中，柔聲哄道：“你就和你爹爹一個樣，心眼兒小的很。偏偏阿母還吃你們這一套。”
迪古乃瞟我一眼，哼唧幾聲未語。耀靈吃了定心丸，在我臉上又親又啃。歡喜道：“我來給阿母簪花。”我笑點了頭，由著他折騰。
臨近晌午，羊蹄從外頭回來，臉色陰沉無光，開口便是：“宛娘為何不告知我此事？”
我納悶道：“什麽？”
他抿唇道：“我今日始知。耀靈為何不足月便生了下來。”我大吃一驚，拽著他往角落去，緊張地問：“是誰告訴你的？你方才在外頭遇見了誰？”
羊蹄望著我道：“是誰說的不重要，我隻想知道此事是不是真的。”
我默了一瞬，頷首道：“你阿母當日確實有些瘋魔了。”我輕歎一氣，握一握他肩膀。“不過所幸我和耀靈都平安無事，你也不必再責怪你阿母。她隻是受謠言所惑，愛極了你的父親。這才言行失控。”
膳桌上，耀靈見羊蹄不在，捧著小銀碗問：“哥哥呢？”
我輕聲道：“哥哥有些倦了，在房裏休息，一會兒吃罷飯。你就和阿母睡一塊兒，別去吵著哥哥了。”
耀靈“噢”一聲。自責地說：“肯定是耀靈昨夜太鬧騰，哥哥沒有睡好。”我笑一笑，催促道：“好了，你盡管吃你的。秀娥特意給你炒了盤蝦仁，你昨天一直念叨來著。”
小孩子心思轉得很快，當下不再糾結，專注地吃起了菜。
豈料傍晚時，羊蹄收好行囊，向我告別。我百般相勸，他執意要離開，說是想趁著秋高氣爽，遊曆大川名山。
我深知這不是他的真正理由，亦曉得羊蹄生來就是個倔脾氣，難以挽留住他。依依不舍之下，隻好趁耀靈尚未醒來，親自送羊蹄出了皇宮，以免耀靈得知後哭鬧。
悵然地回到未央宮，耀靈正抱著那隻羅紅犬嬉鬧，教它作揖。見我進了庭院，他摸一摸小狗的腦袋，輕咳道：“小花，元妃娘娘來了，還不快給娘娘請安。”
我扯起嘴角一笑，問道：“為何叫他小花？”
耀靈驕傲地說：“是父皇賜的名。”說完，他放下小狗，瞅了眼東配殿，問道：“哥哥怎麽還在睡啊？”
我遲疑幾下，俯身撫摸他的臉，輕輕地道了句：“哥哥已經走了。”
他睜大眼，似乎不信，黑眸中卻劃過一縷驚慌。我點點頭，正欲安慰，耀靈小嘴一扁，突然飛快地衝向東配殿，口中迭聲呼喊道：“哥哥！哥哥！”
半晌，東配殿內響起一聲嚎啕大哭，耀靈跌跌撞撞地跑回來，哭得好不傷心，“阿母，哥哥真的走了……哥哥為什麽要走啊……哥哥還說要教我騎馬的……嗚嗚嗚……”
迪古乃一進門，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幅情景：我雙唇緊抿，靜靜地站在地上，耀靈抱著我的腿，哭得臉紅脖子粗。他緊走幾步，將耀靈抱起來，問道：“怎麽回事？”
耀靈哭聲震天，睜著淚汪汪的大眼，抽噎哭道：“爹爹，哥哥走了，哥哥不陪我玩了……”
迪古乃已知曉此事，遂並不意外。隻見他板著臉，冷聲斥道：“堂堂大金國皇三子，動不動就哭鼻子，不就是走了個哥哥，你還能缺條胳膊少條腿？”
我瞪他一眼，責備道：“你這是什麽話！”
耀靈自幼便泡在蜜罐中，何曾聽迪古乃斥責過一句半句，此時粉嘴兒半張，淚珠在眼眶中滾來滾去，顯得又委屈又震驚。
迪古乃輕咳一聲，淡淡道：“好了，時候不早了，該用晚膳了。”說完將耀靈放在地上，率先進了正殿。
耀靈依舊哭泣不止，小狗似乎懂得主人心思，邁著四肢腿慢慢靠近，用腦袋來回磨蹭耀靈的小腳。耀靈哽咽幾聲，蹲下小身子，將小狗攬入懷中，相依相偎。
多可憐的畫麵啊。
我微微歎氣，抽出繡帕給他擦淚，緩緩道：“別哭了，你父皇說的是，你以後還會有很多哥哥，還會有很多不開心的事，豈能次次都哭鼻子呢？你是父皇最疼愛的兒子，就要像父皇一樣堅強。這一點，光英哥哥小時候比你強多了。”
他癟了癟嘴，並不搭腔，伸手握住小狗的前爪，一抽一抽地說：“小花，以後就隻你我相依為命了。”
小花眨一眨狗眼，應道：“汪汪汪！”
我肅然道：“是嗎，你不要阿母了？要和小花去流浪？”說畢，我一甩紫色大袖，轉身離開。
行了數步，一隻小手勾住我的指頭，耳旁的哭泣聲漸漸轉弱。我微微鬆了口氣，拉著耀靈踏過門檻。
中秋節禮儀縟繁，迪古乃外賜宴朝臣，晚間又於廣仁殿開家宴，諸王與內外命婦皆在。迪古乃獨居上首寶座，我和皇後分坐左右兩側，相距較遠，倒也免了過多客套寒暄。殿內燈火煌煌，亮如白晝，筵席羅列。殿南搭舞台，戲舞百技並作。待酒祀聲起，眾人齊齊舉杯朝向禦座。迪古乃爽朗大笑，一派帝王氣勢，仰頭一飲而盡。
耀靈懷抱小狗，坐在椅子上扭來扭去，十分不耐煩。我碰一碰他胳膊，低聲道：“耀靈，去給父皇敬酒。”
耀靈嘟嘴道：“我才不去，父皇那麽凶，吃了我怎麽辦。”
我笑罵道：“你這家夥，記仇能記一輩子啊。”
卻見光英端起酒杯，在宸妃的鼓勵下離開席位，向迪古乃恭恭敬敬地鞠躬一禮，“兒臣祝父皇龍體康健、壽與天齊！”
迪古乃含笑點頭，語氣頗帶揶揄，“聽著光英的祝辭，朕倒是想起了今年的壽辰，光英也是這兩句吧？”
光英微紅了臉，不知如何對答，一時場麵有些冷。耀靈揪一揪小狗耳朵，嘀咕道：“父皇可真囉嗦。”
“汪汪！”
迪古乃與皇後臉一黑，齊齊扭頭望了過來。我尷尬地捅一捅耀靈，壓低嗓音道：“小淘氣，小花要是再叫一聲，阿母就要命人把它抱走了。”
他掀起眼瞼，淡淡地瞟了眼不悅的迪古乃，不耐煩地說：“父皇不就是想要我給他敬酒，真是麻煩。”
說完，他端起夜光杯，慢騰騰地移步出去，誇張地躬身道：“祝父皇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我掩袖嗤笑，輕輕瞥了眼迪古乃。隻見他唇角輕抽，黑眸中微微透著幾分滿意，口中依舊淡淡道：“耀靈這祝辭倒是有新意。”
聽見表揚，耀靈淡定自若，見迪古乃飲完酒，又慢騰騰地回座，繼續逗弄小花。正在此時，舞台上的絲竹管弦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纏綿悠揚的琵琶聲。那舞姬似乎也換了一批，俱都穿著清涼的大袖長衫，露出纖纖玉足，一個個身姿妖嬈，眼神嬌媚萬千，惹得幾個風流王爺連連叫好。
宸妃轉首道：“妹妹，你不覺得領舞那二人很熟悉嗎？”
我怔一怔，定睛一瞧，原來那領舞二人，紅衣者是莎裏古真，彩衣者卻是烏延氏！
果然，我說今日席間，為何不見烏延氏，隻瞧見她的一雙兒女。這個恬不知恥的寡婦，竟然還敢折騰，不把迪古乃搞到手不死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