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小產

轉眼已是深秋,采葛溺斃一事,逐漸被宮人遺忘。我的身-來越懶,小腹開始有了隆起的跡象,也顧不得再去想其中是否有蹊蹺了。

東太後六十壽辰將至,礙於倫常禮製,迪古乃當為她做壽。不過西太後去世未滿三年,皇後斟酌之下,建議迪古乃僅邀請直係宗親前來賀壽,其餘旁支宗親及朝中要臣隻消送來壽禮即可,無須大費周章地舉行壽宴。

簡單裝扮完畢,乘轎往瓊林苑蓬萊殿去,耳旁不時響起茗兒地抱怨:“東太後也忒把自己當回事兒了,吩咐所有妃嬪前去賀壽不說,還選在蓬萊殿這麽遠的地方。”

我輕柔眉心,接話道:“她到底是郎主的嫡母,如今又獨居太後之位,可不是愈發尊貴了。”說完,我掀開幃簾,斥道:“茗兒,我告訴過你多少次,類似這樣的話,爛在心裏就好,說出來不怕隔牆有耳?”

她縮一縮肩膀,賠笑道:“好了,奴婢曉得了。”

我伸手捏一捏她耳朵,輕哼道:“你可小心著,沒準兒哪天就掉了腦袋。

待來到蓬萊殿,裏頭已是賓朋滿座,迪古乃陪在東太後身邊,神色如常地與宗親們敘話。我拾階而上,低低道:“糟糕,大家怎麽來這樣早。”

茗兒扶著我說:“他們又沒懷孕,能跟娘娘比嗎?”我哧地一笑,隻見梁快步迎上來,笑嗬嗬地說:“娘娘來了。”

我頷首微笑,他引我入殿,不時提醒我注意腳下,自己卻險些被門檻絆倒。茗兒偷笑一聲,正欲悄悄說話,筵席上的賓客們紛紛起身,與我一一見禮。

烏延氏卻“咯”地一笑,咄咄逼人地說:“今日太後六十大壽元妃姍姍來遲,莫不是以為懷有龍裔就可不敬太後?”

我見東太後並未出聲,便淡然一笑,不去理會繼續向前行。烏延氏羞惱不已,隻得低下頭,將怒氣撒在兒子身上,“你這小子,怎麽又把衣裳弄髒了,有誰跟你搶食啊!”

東太後一改往日的冷淡態度,溫和地笑道:“元妃身子重快快坐下吧。”

我恭聲道:“多謝太後體恤。”

心下卻略感納悶,不禁多瞅了她兩眼。今晚的東太後氣色紅潤,渾濁的眼睛微微放著光彩,身著正紅色金鳳仙鶴錦袍,黑白相間的發髻上堆滿珠翠,珠光寶氣,異常華麗。我心下冷笑,搭著茗兒的手慢慢坐下視線悄然轉向了迪古乃。他雖和顏悅色,微微含笑,主動吩咐宮人為東太後布菜可那雙幽深的黑眸子,卻透著旁人難以發覺的深深寒意。

正暗自思忖,迪古乃忽然轉首,望著我低笑道:“愛妃為何一直注視著朕?”

我臉頰微紅,婉轉低眉,輕抿一口葡萄酒。迪古乃掃一眼我案前的菜式,麵露滿意之色,囑咐道:“宛宛,酒飲一兩口就罷,可別貪杯。”

東太後見狀慈眉善目地說道:“元妃,你懷有皇帝子嗣,可要萬分注意飲食,千萬不能因貪嘴出了岔子。”

迪古乃微微不悅,輕咳一聲,說道:“母親多慮了元妃的胎,有朕精心照護,必然平安順遂。”

東太後微一眯眼,收回視線,淡笑道:“是麽,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酒過三巡,宮人們奉上甜食點心,一碗珊瑚草血燕羹出現在眼前。宸妃見我臉色無奈,笑問道:“娘娘可是吃厭了燕窩?”

我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正欲回話,秀娥從正殿側門進來,疾步行至我身邊,耳語道:“娘娘,方才尚食局出了竊賊,偷了不少燕窩和阿膠。”說罷,目光落在珊瑚草血燕羹上。

我心念一動,低聲道:“什麽人會跑去偷這些補品,莫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秀娥答非所問,瞅著血燕羹道:“娘娘可曾食用?”

我搖搖頭,下意識地抬眼,卻同時對上了三四道古怪的目光,分別來自東太後、皇後、重節和烏延氏。

東太後與皇後略一怔伸,很快移開視線。烏延氏撇一撇唇,低頭舀了一大勺桂花酒釀。重節卻秀臉一白,麵色極為不自然。我心下猜疑,暗暗倒吸一口涼氣。

茗兒反應過來,壓著嗓音驚然道:“這血燕難道有問題?”

我默不作聲,含笑望向迪古乃。他見我坐著不動,關懷地問:“是不是又犯惡心了?”

我指一指血燕羹,和婉一笑,“臣妾食用燕窩多日,現下實在沒有胃口,但血燕珍貴無比,又不舍浪費。臣妾見重節妹妹身形消瘦,氣色蒼白,想把這碗珊瑚草血燕羹賞賜與她,也算是物盡其用了。”重節微微愕然,起身推辭道:“如此珍貴的補品,臣妾隻怕福不起。”我故作生氣,迪古乃揮一揮手,不耐煩地說:“既是元妃賞賜與你,就趕緊謝恩受了。”

重節不便再多說,隻得笑道:“多謝娘娘賞賜。”

皇後淡淡笑道:“元妃如此細心仁善,端的是後妃表率。”我輕輕笑了笑,執起一杯酒,“臣妾不過是向皇後娘娘學習罷了。”

東太後露出一副欣慰的神色,接話道:“咱們皇帝是有福的,後宮妃嬪雖然不多,但皇後端莊賢淑,寬和馭下。宸妃聰慧能幹,將宮中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元妃溫柔體貼,服侍皇帝盡心盡力。老身希望你們三人,要同心同德,和睦相處,老身就可以放心了。”

我微微一笑,與宸妃一同起身,恭敬地道:“臣妾謹遵太後教誨。”

坐下後,光英從宸妃身邊跑來,好奇地盯著我的腹部,天真地問道:“元娘娘,弟弟怎麽還沒出來啊?”

我笑得無奈,正思索如何回答,皇後突然喚他道:“光英,你是不是忘了給皇祖母敬酒?”

光英愣一愣,似乎不認得皇後。宸妃尷尬一笑,拍一拍他的小屁股,說道:“還不快去給皇祖母磕頭。”

見此情景,皇後眼中閃過一絲悲鬱,我心下微歎,低頭拈起一顆葡萄。

茗兒碰一碰我肩膀,悄悄地說:“娘娘,她吃了。”我微怔,抬頭望向重節,她正小口小口地食用那碗血燕,不時用繡帕擦一擦唇角。

我皺眉問:“咱們是不是疑心太重了?”秀娥低聲道:“防人之心不可無。”說畢又不解地問:“娘娘將血燕賞賜給重節,難道懷疑是她在裏頭做了手腳?我覺得她還沒那個膽子。”

我慢慢咀嚼口中的葡萄,淡淡道:“我之所以將血燕賞給她,一來是懷疑她,想看看她的反應;二來,倘若血燕羹裏真的含有紅花等落胎之物,賞賜給她喝,正好能傷她的身子,令她絕育,省得日後懷了秦芳的孩子,連累一大堆人。”

秀娥茗兒微微一驚,不約而同地說:“娘娘好心思。”我眨一眨盈睫,輕噓一氣,“你們不說我狠心就是了。”

說話間,迪古乃放下酒杯,不溫不火地問:“你們主仆三人,又在竊竊私語什麽?”

他的聲音極小,旁人並未聽見。我轉一轉眼珠,哼笑道:“在談論陛下的眼睛落在哪位美人身上。”

迪古乃輕咳一陣,好笑地盯我幾眼,不再追問。

亥時將闌,賓客們大多已是薄醉之態,東太後麵色困倦,俯身低低地與皇後說了幾句。迪古乃拉一拉我的手,問道:“若是困了,朕就陪你回去。”

我輕嗯一聲,剛放下玉杯,殿中卻突然響起一聲痛苦的呻吟。我循聲望去,不覺心中一驚,急忙站起了身。

重節神色痛楚,小臉蒼白如棉絮,雙手緊緊捂著腹部。身旁的高修儀嚇了一跳,迭聲問道:“夫人,你怎麽了?”

宸妃見勢不妙-,忙吩咐道:“快傳太醫進殿!”東太後與皇後麵麵相覷,迪古乃蹙眉站起身,將我攬在懷中,安撫道:“先坐著,別亂動。”

我心驚疑不定,暗暗猜測:難道那碗血燕,不止含有墮胎藥,而且···…被放了劇毒?

是誰?是誰這麽膽大包天?不僅想讓我落胎,還要置我於死地?

又聽得高修儀大叫一聲:“啊!血!流血了!”

茗兒看我一眼,大步流星地擠進人群,旋即背影一顫,不可思議地回望我幾下。

宸妃命人將重節抬入偏殿,又火急火燎地帶著太醫跟了進去。皇後旁觀了片刻,從寶座上走下來,耐心地安撫眾人,又親自送諸位宗親離開。

半晌,宸妃推開偏殿的門,步履沉重地行至迪古乃跟前,艱難地吐出一句話:“回稟陛下,太醫說……說重節妹妹小產了······”

我腳下一軟,額上的汗珠一滴滴滲出來。迪古乃麵色陰沉,似玩笑般問了句:“你說她……小產了?”

高修儀驚恐不已,結結巴巴地道了句:“郎······郎主這半年來,好像不曾……不曾召……”

皇後瞪她一眼,高修儀身子一抖,撲跪下去,拚命搖頭,“臣……臣妾雖與她同住,可······可臣妾什麽都不知道啊!”

~一一~一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