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箭在弦上
我微怔,旋即苦笑三聲,信期剛過,怎會是懷孕。
迪古乃自是知曉,他橫了眼秋蘭,斥道:“還不快給娘子倒杯茶來。”
犯嘔之感完全消失後,迪古乃攔腰抱起我,大步朝臥房去。我呆呆地環著他的頸脖,腦袋混混沌沌,不願去思索任何事。
他抱著我坐下,柔聲問:“是不是昨夜受了涼?”我搖搖頭,遲疑幾下,開口道:“你能讓我出城陪姑姑住些時日麽?”
迪古乃雙眸一沉,淡淡道:“這是為何?”我垂頭,默然不語。
我總不能明白告訴他,這上京城內處處沾滿了血腥與汙垢,已經讓人無法順暢呼吸……
他見我不吭聲,緊緊抱住我說:“入冬了,天寒地凍,你若不在身邊,我怎放心得下。來年春日,再帶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我又能說什麽呢,隻靜靜地應聲,緩緩滑落至床榻上。
秋蘭知我心情不好,特意從花園裏摘了不少即將凋謝的花卉,供在各式各樣漂亮的瓶子裏。每日淡淡瞧著,倒也能順順氣,靜靜心。
臥房中,一張青玉案上供著一瓶木樨花。雖九月已過,但這木樨花仍是燦然開放,溢彩流金。
秋蘭拿著拂塵,笑著向我道:“娘子,這木犀花久久未謝,看來是個好兆頭呢!”
我手捧暖爐,淺淺一笑以作回應。木樨花即桂花,本身便具有富貴吉祥之意。今年花期又延長,沒準真如她所說。也許會有喜事發生。
會有什麽喜事呢?我下意識地搭上小腹,悄然歎了歎氣。
簾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我收回心神,見迪古乃信步走進。
我起身笑問:“爺今日心情不錯?”
迪古乃揮退秋蘭。牽著我在炕沿兒坐下,神采飛揚地說:“今早剛得了一塊稀世美玉,宛宛想要什麽。我便差人去做。”
我撲哧一笑,“就因為這個,你便高興成這樣?”他輕輕抬起我下頜,溫柔地說:“是因你笑了……”
我一怔,衝他展顏一笑。迪古乃欣喜若狂,猛地捧起我的臉,如小狗般狂吻起來。我顧及門外有人。忙低頭躲開,嗔怒道:“你再這樣,我以後可是不笑了!”
他輕嗤,粗糙的指腹滑過我的唇角,“宛宛是想做第二個褒姒?”
我無言以對。坐起身指著窗下的木犀花,笑吟吟道:“你快瞧,今年的木樨花多頑強!”
迪古乃抬頭望去,眼裏閃過一絲驚奇,嘴裏笑道:“確是確是……”
說畢,他目光一動,向外道:“把本王今年繪製的木樨花折扇取來。”
我疑惑不解,秋蘭很快將折扇取來,攤平放在炕桌上。
迪古乃拾起毛筆。我這才意識到,他是要題寫扇麵。
綠葉枝頭金縷裝,秋深自有別般香。
一朝揚汝名天下,也學君王著赭黃。
我自認才疏學淺,擱在嘴裏念了幾遍,方才領悟到他所表達的含義。
迪古乃擱下毛筆。拿起折扇看了看,仿佛十分滿意。
我揶揄道:“王爺的詩詞,皆是抒發大誌之作。卻沒有一兩首風花雪月之作,真真是無趣!”
他笑睨我一眼,命秋蘭鋪開宣紙,“誰說本王無趣,既然愛妃要跟本王風花雪月,本王遵命便是!”
我心下好奇,不禁湊上前,欲瞧個真切。
昭君怨?雪
昨日樵村漁浦,今日瓊川銀渚。山色卷簾看,老峰巒。
錦帳美人貪睡,不覺天孫剪水。驚問是楊花,是蘆花。
我暗暗稱讚,這個女真爺們,真真是讓人大感意外。他到底讀了多少書,方有了今日之才情。
迪古乃見我出神,一把將我抱進懷中,低笑道:“宛宛覺得如何?”
我撇一撇嘴,不以為然道:“天孫剪水,倒是極富情趣,其他幾句,尚可一觀。”
他也不惱,伸手捏一捏我臉頰,又指一指床榻,曖昧地說:“風花雪月之後,咱們是不是該共赴巫山?”
我嗔他一眼,正欲笑罵,秋蘭在外道:“王爺,阿律有事稟報。”
迪古乃鬆開我,替我扣好小襖,端正地坐在一旁。
阿律垂目立在珠簾外,“宮裏剛傳來消息,皇後娘娘為了陛下接胙王妃入京之事,與陛下在宵衣殿吵了起來。陛下盛怒之中,用花瓶將皇後的額頭給砸破了!現在正命人起草詔書,說是要廢了皇後娘娘!”
迪古乃“噢”了一聲,心不在焉地說:“此等小事,何必來稟告本王,下去吧!”
阿律臉色微驚,他看向我,支支吾吾道:“這……門外候著幾名大臣,還等著邀王爺一起入宮,勸阻陛下廢後……”
我端起茶杯,淡淡道:“帝後二人吵架,乃是他們的家事。”
迪古乃接話道:“就按側妃所說,去回了他們!”
由於許多大臣勸諫,廢後之事暫時擱置不議。但沒過多久,合剌忽然在大金國現行律法中,增加了這樣一條可笑至極的律法:毆妻至死,非用器刃者,不加刑。
即毆打妻子致死的丈夫,隻要用的不是凶器,就不處以刑罰懲治。
我懷疑,合剌是有了殺掉裴滿鳳翎的心思。
他究竟是有多麽厭惡裴滿鳳翎啊!
事情發生得讓人惶然,大金國上上下下為之震驚!
十一月的一天傍晚,合剌醉酒發狂,一劍刺死了裴滿鳳翎!
大臣們怒不可遏,紛紛要求合剌走出寢宮,為此事向天下臣民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而合剌竟無視眾怒,堅持要讓徒單撒卯入宮,並欲立其為新任皇後!
如此惡劣行徑,如此荒誕的行為,讓文武百官怒極之後,不由得心灰意冷!
於是,無人再去勸諫,徒單撒卯終於被風風光光迎進宮中。
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若合剌單單沉浸在美人膝下便罷,至少旁人還可以悠然地過自個的日子。卻不曾料想,他帶徒單撒卯進山狩獵時,竟接連傳旨回宮,先後賜死了後妃烏古論氏、夾穀氏及裴滿氏。
整個後宮因此陷入一片恐慌之中,那些貌美如花的後妃宮女們,絞盡腦汁想要逃出皇宮,以免下一道聖旨傳回宮中,被賜死的就是自己。
麵對種種一切,楊丘行極力鼓動迪古乃趁早下手。他認為此時此刻,奪位者不僅不會遭到反噬,反而會被眾人視為拯救者。
而迪古乃尚在猶豫時,合剌突然又降了一道聖旨,居然要把常勝在上京的豪宅賜給迪古乃!
一石激起千層浪,無人猜得出合剌到底是何心思。而這份賞賜,更是猶如定時炸彈,讓迪古乃周圍的人心下一震,終日惶惶不安。
我亦是提心吊膽,鬼知道如今心智失常的合剌,還會做出什麽驚人的舉動來!
裴滿鳳翎死後第四日,迪古乃的眾多幕僚,從四麵八方齊聚岐王府。
當然,他們不敢大大方方地從正門入,而是扮成了尋常小廝,以送炭火為由進入了岐王府。
天空飄著小雪花,秋蘭撐著紙傘,扶著我跟在迪古乃身後。
穿過拱門,徒單桃萱忽然出現。她未意識到府中緊張的氣氛,依舊滿麵含笑地向迪古乃請安,並歡歡喜喜地說:“王爺,兵部尚書的的長媳紇石烈氏,方才說要和妾身肚子裏的孩子定親呢。”
迪古乃腳步一滯,扭過頭問:“定親?”
徒單桃萱點點頭,嬌羞地垂了垂眼。
迪古乃厭惡地看她一眼,冷冷道:“本王已許諾護衛長徒單阿裏出虎,將來要和他結為親家,以後你不要再私自做決定!”
徒單桃萱驚聲道:“護衛長?那樣低賤的人家,怎配與王爺結親?”
看來迪古乃,是要拿徒單桃萱肚子裏的孩子,收買護衛長徒單阿裏出虎了……
迪古乃沒有回答,拂袖大步離開。
我靜靜地看了眼徒單桃萱,提步跟了上去。
走了會兒,迪古乃停下來,站在原地回望我。
我道:“怎麽?”他牽過我的手,淡淡地說了句:“你步子小。”
我心暖暖一蕩,他拖著我的手,不快不慢地繼續向前走。
踏進院門時,我忍不住問道:“收買護衛長雖十分必要,可你也不能把自己的嫡子就這樣——”
他打斷我,不帶感情地說:“大夫說了,她懷的是女兒。”
我略一怔仲,喃喃道:“是女兒就可以隨便贈予人麽?若是我們的孩子,你也會這樣麽?”
迪古乃停住腳步,不顧下人們在場,緊握住我的手說:“旁人的孩子,怎能與我們的孩子相提並論?”
我無聲一笑,側身望著空中飛舞的雪花,微笑道:“以後,我若能有一女,便取名為雪。”
他“唔”一聲,問道:“為何不是兒子?”
我抿唇一笑,搖頭道:“有你一個便罷,再來一個小魔星,我豈不是要日日受你們爺倆的氣。”
注釋:天孫剪水指下雪,古詩詞中常將下雪喻為仙人剪水,如“天人寧許巧,剪水作花飛。”
本文中所出現的詩詞,皆是曆史上真實的迪古乃所寫的喔。不是隨便找了個詩詞安給他滴,人家還是很有才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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