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偷聽

秉德犀利的眸光充滿了探尋,正肆無忌憚的流連在我麵上。烏林荅香看我一眼,低低說道:“姐姐,他可知你身份?”

我搖頭,實在不願讓秉德一直注視下去,便向一旁的徒單桃萱道:“姐姐,我方才吃了酒,感覺有些熱,想去外麵走走。”

她溫柔回道:“那便去罷,尋個宮人陪著,以免迷了路。”我點點頭,“妹妹不走遠,就在附近隨便逛一逛。”

攜秋蘭離席後,順著遊廊往荷塘岸邊去。湖風迎麵拂來,漸漸冷卻了燙燙的雙頰。芷蕙難得參加宮宴,席間表現十分興奮,不停與其他女眷聊天喝酒,免不了也把我們拉進了熱鬧裏。我本不願多喝,卻又怕被誤解成清高,隻好勉勉強強喝了幾杯。不料這宮中的酒,竟是這般醉人。

卻見一小丫頭遠遠跑來,仿佛是烏林荅香的侍女。她笑著跟我說:“張娘子請留步,我家王妃讓您稍稍一等,她馬上離席過來。”我心裏也挺想和烏林荅香好好說會話,便沒有多想,笑道:“那你快去罷,我就在此地等候。”

然而待她的身影消失不久後,出現在視線中的不是烏林荅香,而是人高馬大的秉德,正腳步匆匆地從筵席上出來。

我“呀”了一聲,低頭對秋蘭道:“你先在這兒等著,我肚子疼。”

她道:“可娘子不識路啊。”我指一指遠處的宮女,“我去問問她們,你好好呆著。等我回來。”說罷趕緊閃身進了樹叢中。

秉德應該沒有看見我,否則他剛剛不會東張西望,像是在尋人。他這小子,中途離席。難道是為了尋我?欲當麵看個究竟?

可是他有必要對以前的我念念不忘麽?

記憶中,他也沒有表示過喜歡我,而我怎就如此害怕見著他。

是因完顏宗翰?還是害怕迪古乃誤解吃醋?

樹叢外很快響起說話聲。我腦袋一疼,捂著嘴不敢動。

秉德的嗓音幾乎未變,“你們家娘子呢?方才不是跟你一同離席的麽?”

秋蘭大抵是驚住了,結結巴巴道:“娘……娘子不舒服……”她還未說完,秉德又問:“我問你,這張氏當真是燕京人氏?”

秋蘭依舊驚訝不解,“是……是……”秉德默了一瞬。追問道:“她是哪一年進的門?那年她多大?”秋蘭雖膽小,此時還是忍不住反問道:“郎君,我家娘子何年入府、芳齡幾許,你一外人男子過多詢問恐怕並不妥當吧?”

秉德怒道:“爺問你話,隻管答便是。再不回答爺一刀砍了你!”

我心一緊,秋蘭臨危不懼,高聲道:“奴婢死了無妨,但郎君如何與我家二爺交代?此時離筵席並不遠,若郎君不怕引來麻煩,盡管拿刀吧!”

秉德卻笑了起來,“如此聰明厲害的奴才,也隻有她能調教得出來!倒真叫我愈發肯定她就是我所尋之人。”說畢,秉德哈哈大笑三聲。“也罷,我自己去尋,諒她也跑不遠!”

一顆心頓時提至嗓子眼,我真的沒有把握,麵對秉德時能否裝的自然。而萬一露陷,我也不確定以後會發生什麽事。秉德今時今日的權勢地位。便是迪古乃也不能與他正麵對抗。

隻能避開他了!

於是,我悄悄後退,直到聽不見他的腳步聲,方才稍稍放心。

不知不覺走出了樹叢,迷花倚石,夜蟲啾啾,溪水潺潺,兜了幾轉,來到一太湖石屏嶂前。

噓!太湖石假山另一側,似乎有男人在對話。

往往此時,人最易矛盾。想偷聽,又覺得不好;不聽,又有點可惜,怕漏掉什麽重大信息。

唉,我敲一敲腦門,管他的,不聽白不聽,反正一時半會也不能出去。

隻是聽清後,雙腿微微開始發軟。

是烏祿,他帶著笑意問:“陛下怎地也中途單獨離席?可是看厭了宮中歌舞?”顯然,另一人是合剌。隻聽他抱怨道:“可不是,好不容易把撒卯那妖精盼來,她又圍著四伯獻殷勤去了。”

妖精?難道合剌看上撒卯了?假如真是如此,若撒卯為她夫君說情,合剌會不會重新重用常勝?那迪古乃之前的功夫,豈非白白毀在一個女人手中。

烏祿嗬嗬笑道:“四叔威風不減當年呐。陛下可是中意胙王妃?臣弟上回可是獻給了陛下五個江南美人,陛下一個也不喜歡?”

合剌似乎拍了烏祿一下,“好弟弟,獻美人一事可別讓其他人知曉。否則魯國王他們那幫老臣,又得嘮叨朕一陣子。”

烏祿竟然給合剌私下獻過美人……

合剌打了個酒嗝,又道:“還不瞞你說,撒卯那小妖精,朕早就臨幸過她。告訴你你別不信,撒卯可是個難得的寶貝,朕恨不得化在她身上……那種感覺,朕這些年,竟是從未體味過……常勝那家夥,可真是享福……朕都不如他有福氣……”

烏祿笑了笑,頗有幾分尷尬,我亦是暗暗吃驚。合剌哼笑道:“你和迪古乃這兩個臭小子,今兒又占了朕一個便宜,那兩匹汗血寶馬,朕還真有點舍不得給你們。”

烏祿笑著說:“陛下無須不舍,臣弟不是正四處為陛下尋找良駒珍禽麽?”

合剌欣慰笑道:“眾多弟弟裏,也就你和迪古乃心裏有朕。不過……迪古乃,更多時候讓朕捉摸不透。說實話,朕並不放心他……”

烏祿沉默未語,合剌問道:“今日他的愛妾張氏,可有來赴宴?”

烏祿答道:“來了,陛下沒有見著?”

合剌默了一瞬,接著道:“仿佛看見了,但隔得遠,便沒有在意。”他忽然停下,口吻嚴肅道:“烏祿,當年四叔……真的把顏歌送回了汴京?”

我屏住呼吸,卻聞得烏祿這樣回答:“臣弟……不敢肯定……四叔也不會允許臣弟多問。那張氏,也許就是顏歌也未可知。”

我驚住,烏祿為何如此回答!他難道想讓合剌懷疑?

怎麽會!

腦袋混沌時,烏祿緊跟著又道:“陛下,倘若顏歌真是那張氏……”

他話未說完,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揣測意味。過了好一會兒,合剌才輕言細語的娓娓道:“午夜夢回時,朕偶爾會想起她……藍藍的天,綠綠的草,她騎著馬在前,還回頭嘲笑……笑朕騎得慢。笑容燦爛,如同天邊的紅霞,你不知有多美……”

我咬著唇,靜靜聽著。烏祿未出聲,合剌繼續感歎道:“不過,那畢竟是多年前。朕愛她的笑容,可後來的日子裏,她再也沒有為朕展露過那樣的笑容。她先是喜歡朕的伯父,後來又愛上了朕的弟弟……”

烏祿試問道:“那麽迪古乃,有沒有可能欺瞞陛下?”

我緊張的呼吸,烏祿到底想幹什麽!

合剌淡淡笑道:“罷了,罷了……終究隻是一介女流,不值得朕與迪古乃互相爭奪……朕累了,也不想去探究了……”

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擔心多年的事情終於可以放下!

然而聽見合剌回憶起從前,心中到底有幾分感傷與慨然。不過烏祿……

合剌又道:“咱們出來許久了,是時候回宴了,走罷!”

聽得此言,我也直起身子,貓腰站了多時,此時竟有些直不起來。正欲轉身,卻驚然發現地上有個黑色人影。我驚嚇不已,生怕來人出聲,合剌和烏祿就在七八步之外,若是暴露了自己——

我迅速轉身,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手掌就往來人嘴巴上捂。可惜沒有對準,觸手之處一片冰冰涼涼,手掌下竟是堅硬的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