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歃血為盟
迪古乃肅聲道:“張氏,不可胡鬧,快把眼淚擦幹。”
我仰麵,委屈的咬住下唇,泣聲喚道:“爺……”
他拂開我的手,淡淡道:“莫以為受爺專寵了幾年,便這樣不知禮數,忘了女子德行。蕭大人如今聖眷正隆,你一介無知婦人,在這兒哭哭啼啼成什麽樣?”
蕭裕聞得“聖眷正隆”四字,原本便局促的臉色又添了幾分不安。而迪古乃向來稱他為蕭兄,此時卻改口為蕭大人,其中深意蕭裕不可能覺不出。
我拭一拭淚,眼神瞟向蕭裕,意有所指道:“是呀,蕭大人如今可並非昔日默默無名的猛安。”說畢,我放下繡帕,斂衽道:“到底是妾的不是,還請蕭大人勿怪。”
此話一出,蕭裕渾身一震,神色惶然大驚,“娘子豈非要折煞蕭某。”他頓一頓,忽然掀開官袍,麵向迪古乃跪了下去,“蕭某今日之榮華,全仰仗二爺提攜照顧,蕭某萬萬不敢忘恩。”
迪古乃麵露訝異,忙俯身去扶蕭裕,“蕭兄這是何意?我雖對你提攜有恩,但依蕭兄你的才華,命裏注定是要飛黃騰達。何況你我二人相識多年,皆是誠心誠意互待彼此。蕭兄行如此大禮,豈非是與元功生分了?”
蕭裕執意不起,言辭懇切而又激動,“蕭某當年自視甚高,若非遇得二爺賞識,一切抱負誌向皆是鏡花水月。為抱二爺知遇之恩,蕭某定當盡心盡力,為二爺效忠一生!”
迪古乃嗬嗬笑道:“蕭兄此話。太過嚴重。我等皆為陛下臣子,蕭兄——”
見迪古乃不解其意,蕭裕朝門窗處看了一眼,輕語道:“留守先太師。太祖長子。德望如此,人心天意宜有所屬,誠有誌舉大事。顧竭力以從。”
他話音方落,我便出聲嗬斥道:“大膽蕭裕,你是要陷二爺於不忠不義麽?”
迪古乃直起身體,居高臨下望著蕭裕,表情晦暗高深莫測,“蕭裕,你可知此話。足以讓你滿門抄斬?”
蕭裕堅定回道:“若能跟隨明主,裕雖死猶榮!”
片刻的沉默,書房裏的空氣令人窒悶而又興奮。蕭裕素來有所保留的麵部表情,此時此刻已完全寫滿了“反”字!
他方才所言,一指迪古乃生父完顏宗幹。乃金太祖長子,迪古乃身為宗幹之子,有權爭奪皇位。二指他們父子任職留守時,頗有政績,得民意支持,若欲舉大事,不乏群眾基礎。最後一句,可終是完完全全表了態,願全力以赴幫助迪古乃成事。
不知為何。見蕭裕如此表忠心,我竟然也有幾分激動,難道在我內心深處,藏有造反因子?記得曾經看過,宋太祖趙匡胤代周稱帝之前,原本還有幾分猶豫。不願造反。他的母親、姐姐拿著刀追他,一麵罵他沒有誌氣一麵逼他造反,簡直是一個狂熱的造反家庭。
我想,我激動的是:眼前這個令我深愛的男人,他離自己的雄心壯誌……又近了一步……
迪古乃看我一眼,我忙垂下目光,裝作自己沒有聽見。
蕭裕等不到迪古乃回應,又開口喚了一句:“主公……”
我頗為震動,他連“主公”一詞都叫了出來,猶記當年高慶裔對完顏宗翰,亦是如此稱呼。
迪古乃眼神動容,再度俯身扶起蕭裕,“蕭兄如此,元功深為感動!”他停一停,側身向我道:“備一碗水來。”
我不知他意,亦不便多問,乖乖出門端了一碗涼水來。
剛把水擱在案上,隻聽“鏘”一聲,迪古乃竟然抽出一柄長劍。趁我還未反應過來,突然往食指上一劃,擠出數滴鮮血落在清水中。我“呀”一聲,又心疼又無奈,迪古乃輕輕推開我,將長劍遞給蕭裕。
他鄭重道:“我聽說中原英雄好漢,常以此法結為生死兄弟,叫做——”我見他記不起來,接話道:“歃血為盟!”
蕭裕眸中仿佛有淚光閃動,“二爺如此,裕今生無憾!”說罷,也毫不猶豫的劃開皮膚,兩人鮮血漸漸在清水中暈開……
晚上,我和秋蘭紫月三人圍桌共食,秋蘭問:“爺和蕭大人那兒、還需奴婢們去伺候麽?”我道:“不用,他們二人有話要談,不必派人去伺候。”
紫月好奇道:“娘子今日去給二爺送點心,怎麽去了那麽久?”我不動聲色的問道:“傍晚去花園賞花時,我見你和蕭裕說了會話,他可有跟你說了什麽?”
她茫然道:“說什麽?”秋蘭嗤笑道:“娘子不是在問你麽,你怎麽反倒問起娘子了?”我搖頭笑一笑,“罷了,快吃吧,菜都涼了。”
紫月嘿嘿一笑,旋即“誒”了一聲,含著一口菜說道:“夫君他說了一句話,我想起來了。”
我問:“他說什麽?”心想蕭裕總不會把今日之事告訴了紫月吧,紫月如此單純沒有心眼兒,可別走漏了風聲才好。
紫月望著我笑道:“夫君說,娘子十分聰慧,遠非尋常女子。還說爺和娘子是天作之合。”
我微微一笑,慢慢咀嚼口中的食物。蕭裕不傻,事後回過神,必然知曉我當時是故意為之,目的就在於逼他徹底上船,斷了他的後路。
而天作之合一詞,他估摸也明白了,迪古乃那幾句斥責我的話,亦是在配合我“無理取鬧”的戲碼。
事先並未商議,迪古乃並不知我今日會做此一舉,卻能在極短時間內,心領神會。看來我們二人,當真是天作之合,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我忍不住偷笑,卻跟著有種做了壞事的感覺,畢竟我這等於算計了蕭裕,雖然並無惡意。
仍是有幾分不放心,我握住紫月的手,感慨道:“你雖已嫁給他,但此前一直居住在上京。明日你們便要離開,真不知我們是否還能再見。以後,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千萬別軟弱,有我給你撐腰呢。”
紫月帶著哭音點點頭,“紫月也舍不得娘子呢。”
我輕歎道:“然而你們畢竟遠離上京——”我忽然想到什麽,笑著道:“這樣吧,等你隨他去了北京,每月給我寫一封書信可好?如此我也可以知道你們的近況,你瞧著行麽?”
紫月道:“隻要娘子不嫌煩,紫月恨不得半月寫一次呢。”
我安然一笑,卻瞥見秋蘭,正低頭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