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風波
那晚合剌留迪古乃宿在宵衣殿的事,很快傳遍了每個有心人的耳朵。而舉薦一事,合剌亦未再追究,常勝也沒有進一步動作。至於迪古乃是如何打消了合剌的疑慮,他不曾詳細說與我聽。當我問他是否與合剌同睡一張床,他則顯得哭笑不得,反問我一句:“睡臥之榻,豈容他人酣眠?”
我聞後長舒一氣,看到確是我多心了,接著暗暗唾棄自己了一番。
九月初,完顏宗固病逝,其右丞相之位由宗賢接任。兀術晉為太師,領三省事,兼都元帥。如今,他才叫真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常勝那點小陰謀,在他麵前,壓根兒上不了台麵。
日子在平靜中過得尤其快,轉眼已送走了夏秋,迎來十月寒冬第一場大雪。彤雲密布,雪飛梨花,家家掩扉,戶戶圍爐。宮裏的帝後二人,不窩在暖被中努力造太子,偏生出進山狩獵的念頭。雖然冬日確是狩獵的好季節,可他倆卻要求所有宗室大臣一同隨駕,並須攜帶上家中所有入了族譜的女眷。我本欲稱病推辭,但前日徒單桃萱進宮給裴滿鳳翎請安,早已把我的名兒也報了上去,這下隻得硬著頭皮跟去。
帳外飛飛大雪,亂舞瓊花。我搭著毛毯坐在炕沿兒,手捧熱騰騰清茶。秋蘭與紫月圍在爐前,發著牢騷:“這女真人個個不怕冷,可是苦了我們。”話音方落,帳外便傳來迪古乃的聲音。
氈簾打起,迪古乃快步而入,帶來一股冷颼颼的寒風。阿律接過他手中的弓箭,小心翼翼的掛在壁上。我上前幫他解下狐毛大氅,心疼道:“外麵還下著雪呢,你們就不能等到雪停後再進山麽?”說完又端來熱茶。放在他大掌中。
他脫下雪帽,拉著我在炕上坐下,笑道:“大雪擾了野獸的視線,對我們可不就有利。”我刮一刮他鼻子,怪道:“若受了寒豈好?趕快喝了茶暖暖身。”他摸一摸我的手,“你可穿暖點,原本不該帶你來——”
外頭忽然有人道:“快請妹妹出來,皇後娘娘要見咱們。”
迪古乃臉色微變,我亦納悶不已。秋蘭挑開簾子,徒單桃萱身披鬥篷站在外麵。我起身道:“怎麽不請姐姐進來。”徒單桃萱走近。笑道:“不進去了,妹妹趕緊準備一下,隨我去向皇後娘娘請安。”說畢。她目光觸及迪古乃,眼神稍稍一滯,旋即從容不迫的低頭請安。
迪古乃淡淡問:“皇後可有說什麽?”她回道:“不曾說,隻道無事可做,想請各位娘子們說說話。”我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說。不止你我二人?”芷蕙前陣子患病,遂沒有一起跟來。
她頷首,我看向迪古乃,他握了握我肩膀,輕聲道:“去吧,沒事。”我點點頭。秋蘭已為我披上鬥篷,扶著我出了大帳。
一路無話,待行了好一會兒。才進了宮中妃嬪的營地。
皇後鳳帳,奢華高大,竟比數十步之外的禦帳還要龐大。她真是不管身在何處,都這樣喜歡擺排場。幸虧是女兒身,不然若為皇帝。國庫估摸兩三年就被她給敗空了。
宮人先進帳通報,我和徒單桃萱立在外麵等候。秋蘭飛快地給我搓了搓手。低聲道:“奴婢待會兒回去把手爐拿來,待娘子出來,便可好生暖一暖。”我凍得說不出話,隻一個勁兒的點頭。
不過,這宮人通報,如何這麽久不出來,難道裴滿鳳翎睡著了不成。便是睡下了,好歹得有人出來回一下話啊。這天寒地凍的,再等下去,我真要暈過去了。
徒單桃萱安慰道:“妹妹別急。”我勉強一笑,上下牙開始打架。
又過了一會兒,之前那名宮人才慢悠悠的出來,陰陽怪氣地說:“二位娘子請吧。”徒單桃萱道:“多謝姑姑。”我也跟著低了低頭,心裏卻把她罵了個遍。瞧她那張大餅臉,塗得比地上的雪還要白。雖說女真人崇尚白色,也不至於把自己打扮成一個怪物啊。
徒單桃萱在前,我落後一小步。帳內的空氣又暖又香,我一時不適應,險些打了個噴嚏。
裴滿鳳翎半倚在炕上,倒未極盡裝扮,卻也能讓帳內所有女眷黯淡無光。畢竟女眷們不可能盛裝前來麵見皇後,誰不知裴滿鳳翎善妒心狠,一個個隻得往樸素裏打扮,連步搖這樣的飾物也一應不見蹤影。
徒單桃萱率先行禮請安,裴滿鳳翎揚一揚臉,懶懶道:“起來吧。”我隨後上前,斂衽屈膝,恭敬道:“妾張氏恭請皇後娘娘萬福金安。”我與她有八九年未見,如今我容貌又略有改變,她應該很難認出來。
不料,她卻遲遲不肯讓我起來。
雙腿微微發顫,我在心裏問候了她祖宗十八輩。待酸麻時,她才從大炕上直起身子,不冷不熱道:“起來。”接著又道:“上前來,給本宮瞧瞧。”
我心一驚,定在原地不知所措。徒單桃萱小聲道:“快去啊。”我咬一牙,往前邁了幾小步。
她“嗬”了一聲,“果然是個標致人物,怪不得讓迪古乃獨寵了你這麽多年。連本宮見了你這柔柔弱弱的模樣,也是打心底憐惜你呢。”說著,她歪頭輕輕一笑,問身邊的宮人:“你說,本宮是不是老了,她們一個個都這樣年輕嬌美,真叫本宮羨慕呢。”
此話一出,帳內溫度驟降,所有人皆屏氣凝神。有幾人仿佛欲開口恭維,許是還未想好措辭,急得柳眉顰蹙,鼻尖沁汗。
矯情女人!
我穩著聲音說道:“皇後娘娘謬讚,妾等螢燭之微光,實在慚愧。娘娘國色天香,母儀天下,如明月當空,自然生光輝,妾等望塵莫及。”
眾女眷忙跟著附和,裴滿鳳翎舉帕輕笑,得意之色盡顯眼角眉梢。徒單桃萱向我投來讚許一瞥,我報以淡淡一笑,心頭亦鬆了一氣。
她又道:“不愧是漢家女兒,好甜的一張粉唇小嘴,隻怕迪古乃也正是因此愛極了你。不過——”她停一停,猛然變了語氣,“本宮麵前,豈容你這般放肆!”
我驚得措手不及,徒單桃萱扯一扯我衣角,下一瞬人已跪在地毯之上。徒單桃萱求道:“娘娘息怒,張氏初見鳳顏,說話不知分寸,還請娘娘莫要怪罪。”裴滿鳳翎冷哼一聲,嫌惡道:“本宮最厭煩你們漢人花言巧語!來人,給本宮掌她的嘴!”
這個悍婦!她曾毀我容顏,如今又想掌我的嘴,我是挖她祖墳了還是怎麽。
絕望之際,忽有男人的大笑聲出現:“好嫂子,誰又惹您動怒啦?”我扭頭一看,竟然是常勝!
他一身貂裘,英俊不足,卻威猛不凡,惹得女眷們紛紛投去視線。裴滿鳳翎不悅道:“沒有教二弟規矩麽?”常勝笑道:“自家人,何須鬧漢人那套虛禮。”說罷又側身看我一眼,“這是……”徒單桃萱仍在求饒,常勝見了她,自然也明白了我的身份。
常勝攔住宮人,低頭多打量了我幾眼,旋即沉默一瞬,向裴滿鳳翎道:“迪古乃正陪著陛下對弈,皇嫂卻在這兒要責罰他的愛妾,似乎有些不妥?
裴滿鳳翎神色忽現局促,並不正視常勝的目光。我心下疑惑,跪在地上不敢言語。
僵持半會,常勝又道:“張氏模樣,倒與昔日的上仙郡主有幾分相似。”他頓一頓,又搖頭笑道:“可惜不及郡主當年五分美麗,亦無郡主風流灑脫的氣質……可惜可惜……”
裴滿鳳翎撥一撥手爐,不屑道:“上仙郡主麽,毀了容的女人,提她作甚?”
常勝不置可否,一直麵帶微笑,望著裴滿鳳翎。我大膽抬起目光,卻見裴滿鳳翎怒容已逝,眸中暈出幾分羞意,粉頰在兩側燈火映照下,竟生出淡淡紅暈,不勝嬌羞。
我趕緊低頭,心口不停亂跳,難道她與常勝,有不可告人之私情?
她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托常勝的福,裴滿鳳翎哪裏還顧得責罰我,三言兩語訓斥了我幾句,便揮退了眾人,獨留常勝於帳內。
出了帳,冷雪打在臉上,去掉了方才的緊張與懼怕。徒單桃萱柔聲道:“妹妹別怕,皇後娘娘不會放在心上。”我點點頭,可卻有幾分心虛。
所為何?方才裴滿鳳翎之言,於我確是羞辱,於徒單桃萱來說,卻是嘲諷。嘲諷她無法得到丈夫的愛,硬生生讓我一介卑微女子專寵這麽多年。
雖然不願去想,卻不得不承認。相對於徒單桃萱的明媒正娶,我這個雖最先與迪古乃相愛,卻居於側室的女人,和後世的小三又有幾分區別。在她麵前,我總有幾分愧疚。若她是芷蕙那種女人便罷,我可以有理由厭棄她,以此來減輕心中的罪惡感。可她偏偏賢惠大方,不妒不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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