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出府

晨起梳妝,聽著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不覺心中煩躁。想著一整日又得呆在屋裏,更是鬱悶得緊。

午飯時,丫鬟們侍立在一旁。我掃了幾眼,發覺不見之前那個被梧桐訓斥過的丫鬟。我扭頭問秋蘭,她想了一下,答道:“那丫頭話多嘴快,二爺早把她調走了。”

我“噢”了一聲,又問:“調去給三爺了?”秋蘭笑了笑,回道:“這奴婢可不知。”

忽然又念及一事,我擱下筷子,問秋蘭道:“你可識爺的近侍小溫?”和迪古乃見麵後,一直忘了問這事,這幾日也沒見著小溫。

秋蘭道:“今年五月時,他還來過府中找管家。最近好像聽說二爺把他打發去了鄉下,看守莊子。”如此說來,小溫當初並未及時向迪古乃報告我失蹤的消息,這才受到懲罰,被趕去了鄉下。若非從小服侍迪古乃,頗有些情分,換做旁人,隻怕早已杖斃了。

半會,秋蘭又道:“其實他去鄉下也挺好的,莊子上多清閑,二爺還準他娶妻納妾,這不比神仙還快活。”我喝了一口粥,心想小溫可不願娶妻納妾,他倒是情願一直服侍迪古乃。

飯後,秋蘭陪我下棋。她雖是一婢女,卻讀過一些書,琴棋書畫皆有涉獵。她說迪古乃便是看中了她這點,才把她選來伺候我,免得我無聊時沒有人可以陪著解悶。

一室靜謐,卻在半個時辰後被笑聲爽朗的陳氏打破。

我無奈地看了一眼秋蘭,她收拾棋盤,我起身相迎。陳氏果然是個自來熟,這昨兒才認識。今兒又來,何況外麵還下著雨,她也不怕著涼。

自然是寒暄了一番,我請她坐下,讓秋蘭沏了一壺明前茶。陳氏淡淡喝了,臉上並無過多表情。我疑問道:“九娘可是不喜這明前茶?”

她放下茶盅。含笑道:“明前茶是龍井中的上品,我屋裏可不常有,看來宛兒當真是得二爺寵愛。”我一笑,回道:“不過是爺自己喜歡罷了。”

陳氏又喝了一口。慢慢品了一會兒。我心想她今日怎麽不聒噪了,難道是貪戀這龍井茶的甘美?

一杯飲完,陳氏忽然望著我。道:“可女人再受寵,終究不如得個一子半女實在。”此時秋蘭正為她續茶,聞得此言。雙手微微一抖。我看在眼裏,雖有些詫異,還是堆起笑容,回陳氏的話:“宛兒多謝九娘提點。”

她打量我幾眼,問道:“你真不知?”我眼瞼一抬,納悶道:“知道什麽?”

陳氏斜睨了眼秋蘭,板著臉道:“你這做丫鬟的。怎麽知情不報?”我愈發疑惑,把目光投向了秋蘭。她麵露惶恐。忽然跪了下來,帶著哭腔道:“並非奴婢有意瞞著娘子,隻是……隻是……二爺交待奴婢們……”

見她提及迪古乃,陳氏微一變色,怔怔道:“你家二爺不許你們說?”秋蘭忙不迭的點頭,我扶她起來,不豫道:“有何事瞞著我?”

陳氏歎氣道:“罷了,無須她告訴你,免得還要受罰。”說著頓了頓,又道:“這二爺的另一位側室大氏,已經有孕一個月了,消息是今兒一早到的。”

我心頭一顫,仿佛跌進了雪坑中,凍僵了整具身子。

一個月……

從在軍營相見至今,左不過兩三月的日子……納了兩房妾便罷了,現在還有了身孕……

呼吸有些困難……

我撐開傘,秋蘭在忙苦勸:“雨勢漸大,娘子不能出去啊。”我恍若未聞,掙開她的手,踉踉蹌蹌的衝進雨簾中。

一刻鍾前,我勉強笑著送走了陳氏。

現在,我不想再偽裝,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秋蘭很快追了上來,一麵出聲讓我注意腳下,一麵堅持不懈的勸我回去。我一路疾走,繡鞋被積水浸濕,涼氣灌入腳底,直衝心頭而來。

正門的守衛一定不會放我出去,路口處,我選擇了通往角門的石子小道。

等我飛快地閃出角門後,秋蘭已不見了蹤影,估摸著雨簾擾人視線,她把我跟丟了。

然而這外麵,陌生的叫人害怕,我舉著碧色油紙傘,漫無目的,胡亂遊走。

下雨未嚐不是件好事,至少耳中隻聽得見雨聲,無暇思及煩惱和愁緒。

附近大宅林立,並非尋常鬧市,隻怕是貴族聚集之地。偶爾路過一輛華車,飛快碾過一灘泥水,濺在人身上,毫不客氣。

風在雨中輕飄,帶著雨絲,打在臉上,仿佛人含了淚似的。我緊了緊鬥篷,幸好還有它,能暫時溫暖一下我。

不知行了多久,思緒漸漸清明起來,心頭隱隱覺得不妥。這會子,隻怕府裏已經炸開了鍋。秋蘭她,不知會不會去報告給迪古乃,萬一驚動了和迪古乃在一起的合剌,可如何是好……

身為側室,擅自出府,可以被認作是不守婦道之舉。嚴重者,治罪都不為過……

本欲低調處世,若弄得人盡皆知,豈不是自找麻煩、還讓迪古乃顏麵盡失?

思及此,我才意識到自己衝動了,可環顧四周一圈,這該怎麽回去呢?

正苦惱著,前方駛來一輛馬車,速度之快,讓人瞠目結舌。我趕緊往一旁躲避,欲讓路給它,卻不想行至身邊,馬車倏然停住,嚇了我一大跳。

幃簾一挑,一張臉探了出來,我驚道:“烏祿?”

他蹙眉,上下看我幾眼,問:“姐姐如何一人在外?連個侍從也沒有?”我訕訕一笑,沒有接話。

車內卻傳來一人聲音:“讓她上來。”我又是一驚,怎麽是兀術?

烏祿拉我上車,車夫將我的傘收起,放在外麵。進了車輿,頓感暖和,接著打了個噴嚏。

兀術見我裙裾濕透了,臉上露出一抹責備之意,口裏淡淡道:“怎麽回事?”我垂目未答,雙手疊放在膝蓋上。

兀術輕哼一聲,我微感詫異,正想抬頭看他,肩頭卻忽然一暖,身上多了一玄色錦袍。

欲開答謝,但見兀術不看我,便咽下了話,依舊垂頭盯著自己的膝蓋。

半會,兀術忽地開口,示意車夫停下。我一臉不解,兀術睃我一眼,對烏祿說:“去告知一聲迪古乃,歌兒在我這裏,別讓他再瞎找了。若是驚動了合剌,免不了會有麻煩。”

烏祿頷首應是,瞟了我一眼後,取出一把黑傘,跳下了馬車。

我暗自吐氣,兀術竟如此心細,看出了我是擅自出府,也考慮到了一些後果……

“不過是人家懷了孩子,你至於這樣,大雨天跑出府,若再遇見惡徒怎麽辦?以前的虧還沒吃夠嗎?”兀術頗為無奈的開口,我聞言鼻頭一酸,撇過了臉,不讓他瞧見眸中的淚水。

“傻丫頭……”一隻大掌握住了我的手,兀術微微歎氣道:“你現在這樣,是後悔了嗎?你若後悔,還來得及。”

“怎麽來得及嘛。族譜也入了,人人都知道了……”我輕聲啜泣,旋即腦袋一炸,回頭怔怔的看了眼兀術。隻見他嘴角輕抽,眉眼間隱隱含著一抹喜色。我在袖中掐了自己一把,方才在說什麽呀!難道我真是後悔了?

“沒有,我不後悔。”我搖頭似撥浪鼓,一麵舉袖胡亂抹了把眼淚。他看了我一會兒,坐正了身子,“我現在回府有急事處理,沒有功夫送你回去。正好晚間迪古乃會來赴宴,到時候你再和他一同回去。”

我點點頭,他又拍了拍我手背,緩緩道:“既然不後悔,便好好過日子,把自己弄成這樣,讓人瞧著,還以為迪古乃待你不好。”我懷疑自己眼花了,這樣的兀術,還是我以前認識的他嗎?這句話說的語重心長,倒真像是一位兄長,在勸慰自己從婆家傷心跑回來的妹妹。

來了兀術在燕京檀州門裏的府宅後,我才曉得迪古乃晚間為何會來赴宴。原來明日,兀術便要離開燕京回汴京軍中。這一晚,官員和宗室們一起為他餞行,以祝他早日收回河南、陝西二地,重揚大金國威。

他將我安置下後,便去了書房處理事情。府裏正熱熱鬧鬧的準備著晚宴,我一個人坐在屋裏很是無趣,卻又不能像從前那樣,去廚房轉轉,往人堆裏湊湊熱鬧。若是讓人認出我是迪古乃的老婆,隻身在兀術府裏也便罷了,還到處亂跑,著實不像話。

盤腿坐在炕頭,百無聊賴的把玩著剛換的繡花鞋。之前衣裙、鞋子幾乎濕透了,兀術讓人拿了一套新的過來,穿著倒是很合適。

窗外漸漸黑了下來,我起身,站在炕上,來回踱來踱去。

待會迪古乃來了,我該如何反應?大哭大鬧?打他罵他?或是……不理他?

現在這情況,讓我想到了小時候,我媽每每和我爸吵架後,都會騎著自行車,帶我回外婆家。然後過幾日,我爸提著滿手的水果和好酒,來外婆家接我媽回去……

推薦一本欣賞的書,女頻史詩級大作《傾國驪歌》,講褒姒的,作者的功力實在讓我讚歎,有自歎弗如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