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調歌頭這曲子可會?”閻善淵沉思片刻後問道。

洛宜心尖微顫,不知是不是閻善淵不喜歡太過妖嬈嫵媚的舞。

好在水調歌頭這曲子她也學過,隻不過這一身輕薄暴露的衣裳實在不容易跳出清雅唯美之感。

“妾身會,隻不過這身衣裳怕是跳不出皇上想要的感覺。”洛宜如實說道。

若是閻善淵想看,她亦能跳。

閻善淵垂目了片刻,隨後竟將自己之前換下來的那件繡著五爪龍紋的銀白外袍給洛宜扔了過去:“這件可行?”

洛宜伸手接過那件錦袍,麵露詫異之色。

龍紋乃是皇帝專屬,就算隻是件衣裳,洛宜也不應該染指。

可是她看著閻善淵略帶厭倦的眉眼,也意識到了閻善淵此時的心情算不上太美妙。

於是洛宜沉思片刻,欣然接過了那件衣裳將其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男式的外袍雖如鮫紗般輕柔但也寬大,洛宜套上後袖口長出好一截兒,她抬起手臂震了三震,才將自己的小手從衣料中探出來。

閻善淵的目光緊緊隨著眼前女子的一舉一動。

被套上他的外袍的洛宜好似個小孩般可愛懵懂,可偏偏眼波間未褪去的嬌媚風情又讓她透著幾分魅惑。

洛宜拍了拍手,外麵的琴師心領神會地重新奏樂。

不同於剛剛千回百轉的柔情嬌媚,這次的曲調如流水潺潺,清雅平緩,好比湖光水色之上的瀲灩青空,又好似山色空濛之中的藹藹細雨,流入人的心口之中。

洛宜再起勢,已然和剛剛不同。

她的目光不再停駐在閻善淵的身上,豔麗的緋紅被銀白的綢緞蓋住,她像是華服加身的瓊瑤仙女,如霜皓腕抬起放下,仿佛樂曲是從她的指尖流過。

而非她跟著那曲調遊走。

蓋在洛宜身上的五爪龍紋本該是猙獰駭目的,可是此刻卻又顯得那麽溫順。

寬大的衣擺到底限製住了洛宜的步伐,她不經意間的小心反而讓她的舞蹈又多了些許如履薄冰的脆弱之感。

她或是瞧著自己的指尖,或是瞧著遠方的燭光。

洛宜的眼中漸漸沒了閻善淵的身影,反而是認真地沉浸在了舞蹈之中,忘我而認真。

唯有銀白色外袍滑落到女子的肩頭時,唯有那原本的緋紅色舞裙露出幾分時,閻善淵才能想起來剛剛的女子是如何百般迎合、婉轉討好他的。

閻善淵突然又不喜歡洛宜如今跳得這舞了。

這舞好看,她的眼中卻沒有他。

他似乎有幾分失控,就猶如要飛出掌心的鳥兒,又激起了他壓抑在心底的暴虐之情。

於是沒等洛宜跳完,閻善淵已伸手拉住了那銀白外袍的衣角。

掌心用力,女子便如折翼的蝴蝶般跌落在他的掌心。

額間的細汗沿著粉白的臉頰滾落,洛宜的眼中還有幾分驚魂未定的錯愕。

而那錯愕之中,閻善淵的麵容重新占據了她的全部瞳孔。

至此,閻善淵心底那翻湧的暴虐才稍作平息。

“皇上?”洛宜小心詢喚道。

閻善淵的小臂穿過洛宜的腿彎,手臂微微用力就將那纖弱的女子抱在了雙膝之上,他問道:“這兩支舞,你可喜歡哪一支?”

他的指尖挑起銀白的外袍,內裏女子雪白的肌膚上被緋紅的舞裙勒出了細細的紅痕。

他好似撥弄著枝頭雪霜,簇簇落下才看到那豔麗的紅梅如血妖冶動人。

“妾身兩支都喜歡,前者名為‘百媚生’,是妾身特意跟著一名舞姬所學;後者名為‘清風拂’,乃是妾身跟著水調歌頭的曲調自己所編。”洛宜回答,她雖不知為何閻善淵不如她想象中的歡喜。

可是她也並沒察覺出男人有所不滿或是心生怒氣。

因而索性如實回答。

“皇上又更喜歡那一支呢?”

“京中尚雅尚清,你的前一支舞倒是少見。”閻善淵評道。

“清雅也罷,豔俗也罷,這規矩究竟是何人所定的呢?左右不過是一支舞。”

“而妾身跳這兩支舞,都隻是想著一件事——‘皇上可會為妾身心動’?”

“旁的,什麽都不在意。”

洛宜輕柔的嗓音猶如羽毛一點點拂過閻善淵的心。

他琥珀色的瞳孔凝視著洛宜乖軟嬌媚的小臉,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剖開看透。

“你可知今日是什麽日子?”閻善淵驟然開口問道。

洛宜心中咯噔一笑,隨後搖了搖頭。

“今日是朕母妃的忌日。”閻善淵道,“端陽節,她被賜白綾自盡的。”

洛宜萬萬沒想到,她隨便挑出來為閻善淵獻禮的日子,竟是他母妃的忌日。

關於閻善淵母妃的忌日,洛宜了解的並不多,就連那話本子也隻是說閻善淵的母妃乃是低微的宮女出身。

曾榮獲帝恩一度升為嬪位。

可是最終不知因何故觸怒先帝,被白綾絞死。

洛宜的神情出現了片刻的慌亂,可是很快她就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閻善淵此刻還願意抱著她與她說這事,顯然不是遷怒於她。

於是洛宜思索了幾瞬,緩緩將頭靠在了閻善淵的胸前:“皇上生得這般絕世容姿,想來您的母妃也是如仙般的美人......”

她巧妙地避開了那些敏感話題,隻是借著容貌接了閻善淵的話。

閻善淵哪裏察覺不出洛宜的那點小心思,隻不過也是洛宜這樣一句恭維的話,讓閻善淵心中積攢的鬱氣陡然消散了幾分。

他的眼底仍裹著化不開的陰冷之色,可是說話的語氣卻柔和了些許:“我的母妃的確隻是憑著容貌才入了父皇的眼,可是後宮佳麗三千,單是漂亮又有什麽用呢?”

“沒了恩寵,又沒有家世,我那母妃過得寸步難行。”

“好在她夠聰明,也夠努力。”

“後宮妃嬪幾乎都是世族高門出身,雖家世才學出眾,可到底少了些討好籠絡男人的手段,又自命清高不凡放不下身段。”

“可是我母妃不是,為了討得父皇的歡喜她什麽都肯學,什麽都肯做。”

“就譬如這舞,她跳得應當比你還漂亮勾人幾分。”

閻善淵憶起那些年柳嬪苦練舞技的畫麵,纖瘦到皮包骨頭的身體輕盈卻病態,雪地裏她身著那緋紅胡裙赤腳起舞,睫羽染上冰渣卻仍不肯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