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帝堯時代的黃昏
“料來如此。”帝堯喃喃地道,“鹿兒,當年,工師牧造這個秘境,與那條龍骨簽下契約,隻有你我二人的血才能喚醒他,連丹朱也不曾授予,姚重華怎麽打開了秘境?”
“陛下……”散宜氏忽然失聲痛哭。
眾人呆呆地看著,大殿內頓時靜了下來。就在這時,後殿中傳來一個聲音:“義父,秘境是我打開的。”
眾人抬頭望去,隻見艾桑緩步走了過來。她滿臉淚痕,神情卻是木然無比,走到大殿正中,朝帝堯跪了下去:“義父,母親體弱,為了讓我照顧她,就將開啟的法門賜予了我。”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帝堯咬緊牙齒,森然道。
“因為,”艾桑忽然抬起頭來,“這個世上我最愛的人,便是少丘。可是,您卻讓龍言將他封印在了大伾城。姚重華數日前找到我,說隻有吳刀才對付得了封天印,他要我幫他取了吳刀,破掉封天印。”
帝堯呆若木雞,傻傻地看著她:“原來……原來你愛的人……竟然是……少丘?”
“不錯。”艾桑點了點頭,臉上竟沒有絲毫羞怯的表情,淡淡道,“三年前,我們在空桑島上甚至有過婚約,若非空桑島之變,我父母被他所殺,我們早已成婚了。我曾經無數次逃避這段感情,想殺他報仇,可是我下不去手。除非有一天,殺了他之後我也隨著他死去。然而,就這樣讓他死在我前麵,我……”
帝堯完全傻了。他一直以為艾桑和覡子羽相愛,他極看好這個年輕人的潛力,收艾桑為義女,存的就是握著覡子羽命根的意思。一旦覡門有變,他就會以艾桑為威脅,逼迫覡子羽為自己效力。
他達到了自己的目的。要挾將艾桑嫁給丹朱之後,覡子羽在鹿台宮時終於屈服,答應做內應攻滅覡門。帝堯本打算封印少丘之後就揮軍豐沮玉門,一舉將覡子隱誅殺,沒想到……沒想到自己這個女兒,愛的竟然是少丘!
他在自己脖子邊安了個匕首!
“女人心,當真是不容猜測啊!”帝堯心中泛起失敗之感,“這少女,連殺她親生父親的仇都不報,何況對我這個義父!”
“桑兒,”散宜氏卻還沒想到這一層,眼淚汪汪地道,“你……你對得起我麽?”
艾桑失聲痛哭,拜服在地,哽咽道:“母親,孩兒不孝……孩兒也曾經掙紮,曾經猶豫,然而真是……真是抵抗不了那股痛徹心肺的愛意。孩兒自知罪孽深重,請母親大人將我挫骨揚灰,也是心甘情願。”
“挫骨揚灰?”帝堯森然道,目中幾欲噴出火來,“你不忠不孝,私竊國器,毀滅炎黃,如此重罪,挫骨揚灰太便宜你了!”
“爹——”正在這時,丹朱急匆匆地從後殿奔了出來,一臉驚慌,邊跑邊嚷嚷,“聽說您要殺艾桑妹妹?不可啊!萬萬不可啊!”
他一溜小跑,奔到帝堯身邊,哭喪著臉道:“艾桑妹妹天生麗質,您不是要把她嫁給我做正妻麽?怎麽能殺了她呢?殺了她……我也不活啦!嗚嗚嗚——”
他竟然哭了起來。
帝堯怒不可遏,揮起巴掌,狠狠地抽了過去。啪地一聲脆響,把丹朱抽出一丈多遠,咕嚕嚕地滾下了玉階。呂欽急忙把他扶了起來,丹朱被這一巴掌給抽傻了,他知道哪裏疼,摸著臉,卻不知道哪裏激怒了父親。
“孽子——”帝堯一聲大喝,八彩眉毛幾欲燃燒,“若是你稍有出息,為父何至於到今日境地!來人,拉下去監禁!”
他這話隱晦,丹朱不明白,但這些近臣又豈會不知。帝堯老了以後,最大的夢想就是讓丹朱繼承自己的帝位,為此不惜打壓炎黃中最強悍的幾大勢力,南製夏鯀,西逐歡兜,北壓虞岐阜。夏鯀被堯戰拖入水深火熱之中,實力一年年在戰場上損耗;歡兜更是不得入河洛之原一步,唯有這自大成狂的虞岐阜一直桀驁不馴。
於是帝堯扶植姚重華,賠上兩個女兒才算把虞岐阜給宰了,沒想到卻便宜了姚重華這個大野心家。殺了老子,卻輸給了兒子。這一切根源,就是因為丹朱這個扶不起來的爛泥。帝堯思及此事,怎能不頹喪?
散宜氏也不敢作聲,在丹朱雙腳亂踢哇哇大叫之中,被神殿戰士給拖了下去。
正在這時,薑重派人奏報最新的消息:“據悉,龍言大人已經被姚重華所殺,封天印已落入此人手中。”
帝堯頹然坐下,仿佛骨髓被硬生生地從體內抽了出去。
大伾城內,少丘正在焦頭爛額,一方麵是因為甘棠。這少女生性剛烈,幾日前一言不合,竟然一頭撞向封印,顱骨都撞裂了,幸虧這裏有的是木係高手,巫真的白巫術也厲害,這才給她愈合了顱骨。
這幾日巫真一直在病榻前陪著她,找她聊天,但甘棠毫不理會,惡言相向,巫真修養好,雖然淡定,但少丘卻煩惱無比。碰上這麽個小辣椒,愛也愛了,恨也恨了,然後就沒法子了。
另一件事更嚴重,揪起了所有人的心——食物告罄!
按木扶桑的預算,把封印內所有的動物捕殺,搭配可食的植物莖葉,估計夠一萬多人吃八天,不過他心理壓力太大,竟然忽略了誇父們的食量……
其結果就是,二百多名誇父,五天吃掉了一萬人三天的存糧,五六天工夫,連耗子都被木係的高手給捕殺了,樹葉草芽也吃光了,所有人都傻了眼。歸言楚等人雖說是木係高手,能生化樹木,問題那是元素力催發的,他們還沒達到能泥土裏長出莊稼的地步。
於是,大家開始殺戰馬。
這可是個極為悲慘的過程,掉了腦袋眼睛都不眨的金係勇士,幾乎是流著淚捅死自己的愛馬,生火煮食馬肉。這些來自西方的“未開化”部落,有些人甚至連人肉都吃過,可是輪到吃自己的愛馬,很多人吃著吃著就吐了出來,嚎啕痛哭。
少丘也是眼睛發紅,最後金無刃一聲大喊:“他娘的,老子不吃了。大不了餓死。”忽然想了起來,轉頭告訴自己的部屬,“老子餓得受不了時,鐵定抹脖子,屍體你們留著,餓得受不了時,把老子煮了吃。”
一群人全都吐了,然後鐵錚錚的漢子們抱頭痛哭。
正在這時,一個躲到城牆上偷偷哭的戰士抬頭一看,封印外麵走來了兩個人——姚重華和覡子羽。
這時封印半陷在地下,外麵就是波濤翻滾的湖水,這兩人踩著一隻獨木舟漂了過來,這戰士站在城頭,幾乎和他們一般高。這位戰士不認識他們,一肚子憤怒無處發泄,大怒道:“你們他媽是什麽人?”
“請知會少丘一聲,就說姚重華和覡子羽來了。”姚重華笑道,然後望著那戰士,“咦,怎麽哭鼻子了?誰欺負你了?”
語調像跟孩子說話一般,那戰士臊得滿臉通紅,重重地呸了一聲,奔下來報告少丘。
少丘一怔,緩緩地道:“去請歸帥、木先生、戎虎士和儋耳君過來。”
然後一群人嘩啦啦都來到城牆上,甘棠傷勢初愈,和巫真也隨了過來。城牆與地麵相平,遙遙望去,眾人才發覺了異樣——怎麽幾裏外的帝丘大軍都不見了?營外空蕩蕩的,連個守門的都沒有?反倒是姚重華大搖大擺地就站在這裏,他們可不信姚重華的那點兵力能打退帝丘聯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