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枝在頭疼欲裂中醒來。

她明明記得自己被表姐薑嫣然和七皇子蕭祈安聯手所害,灌下毒酒,頂替了一名殉葬的妃嬪,被釘入漆黑厚重的棺木,掙紮不得窒息而死,再睜眼,卻是在顛簸不已的馬車上。

她鼻息間甚至還能隱約聞到棺材裏散發的朱漆鬆木混合在一起的腐朽氣息。

可眼前自己卻實打實的是在一輛裝飾奢華的馬車上。

沈南枝還有些懵,卻突然聽到一道清麗的女聲。

“好妹妹,過兩日去長公主府上的賞花宴,就把你那套紅瑪瑙配珊瑚頭麵借我可好?”

沈南枝定了定神,這才看清眼前說話這人的模樣。

竟然是少女時期的薑嫣然,她的表姐。

此時的薑嫣然五官靈動,語氣溫柔,半點兒不似後來給她灌藥下毒狠辣的模樣。

沈南枝看了看周圍,再結合薑嫣然的話,終於得出了一個叫她匪夷所思的結論。

她重生回到了一切災難的起源,在她隨母親回京的路上!

上一世,也是這般情景,薑嫣然問她借那套紅瑪瑙配珊瑚頭麵,想要在長公主設下的賞花宴上豔壓群芳。

可在回京之前,沈南枝就已經打聽過,長公主的女兒嘉禾郡主平時都喜歡穿一身緋色衣裙,就連所用的朱釵首飾都偏好大紅,而且她自詡在京中嬌豔無雙。

身為客人,自然不能奪了主人的風頭,更何況,那位嘉禾郡主性格也是難纏的緊。

那時,沈南枝是為了薑嫣然好,才拒絕了她這個請求,並為她挑了另外一套價格同樣不菲,但較為淡雅的首飾,襯著她清雅出塵,跟嘉禾郡主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自然也就避開了嘉禾郡主的鋒芒和有可能引禍上身的麻煩。

可沒想到卻被薑嫣然誤以為是沈南枝對她的打壓,將她同七皇子蕭祈安錯過,也怪罪到沈南枝的頭上。

薑嫣然一直以為,若她能在長公主的賞花宴上大放異彩,自然也一早也就吸引了蕭祈安的注意,叫他們不再硬生生錯過。

可她不知道的是,長公主和蕭祈安的生母張貴妃是同一個陣營,且不說野心勃勃的張貴妃根本不可能允許一個對蕭祈安奪嫡之路毫無用處的小官之女進門,就是薑嫣然衝撞嘉禾郡主,惹了長公主不快這一點,張貴妃也斷然不可能冒著得罪長公主的風險,點她做兒媳。

縱然沈南枝已經解釋過了其中的利害,可在薑嫣然眼裏,就是沈南枝強詞奪理,瞧她不起。

她恨沈南枝入骨。

不僅以身作局,設計沈南枝,廢了她功夫,毀去她容貌。

先帝駕崩,太子即位,本該成為太子妃的沈南枝被薑嫣然強行灌下湯藥,將她替換了一名為先帝殉葬的妃嬪,並將其蓋入棺木,這樣不僅要她永墜黑暗不得超生,甚至連她的屍骨都不肯給她的家人找到。

沈南枝被釘入棺的最後一眼,看到的就是薑嫣然穿著她太子妃的製服,換上了她的妝容,一臉得意的看著她笑:“好妹妹,你且安心的去吧,姐姐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家人。”

她麵上帶著笑意,但那“照顧”二字,卻說的咬牙切齒,沈南枝又怎會聽不出裏麵森冷的殺意。

“你敢!薑嫣然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沈南枝雙眸泣血,可卻一個字音都發不出來,薑嫣然給她灌下的湯藥並不是為奪她性命,而是讓她失了聲。

她的手筋腳筋也都被薑嫣然挑斷,縱然她恨不得上前撕爛薑嫣然那張臉與她同歸於盡,卻是什麽也做不到。

薑嫣然就是要叫她在棺木中絕望,窒息而死。

叫她無論身體,還是嗓子,都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最後如薑嫣然所願,成了太子妃的薑嫣然,很快同蕭祈安一起對沈南枝外祖父一家出手。

新帝登基,獻祭的都是沈家人的血。

沈南枝萬萬想不到,蒼天有眼,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

這一次,她要叫他們血債血償!

馬車上,許是遲遲沒有等到沈南枝的回應,薑嫣然有些難堪,她尷尬的笑了笑:“若是妹妹不方便就算了,我用其他的首飾也是可以的。”

沈南枝的思緒被拉回,她抬眼看向口蜜腹劍的薑嫣然,微微一笑道:“怎會,我也覺得,那套瑪瑙珊瑚頭麵最適合姐姐,那般灼灼鮮豔的顏色,合該姐姐這般姿容佩戴。”

“當真?”

薑嫣然沒想到沈南枝竟然一口答應,驚喜之下,都有幾分失態,直接將自己的野心完完全全擺在了麵上。

沈南枝恍若未見,剛剛醒來,她還有些不適應,目光也下意識落在自己的兩隻手腕上。

那裏曾分別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是薑嫣然在給她灌下軟骨散,趁著她沒有力氣的時候,斬斷她手筋留下的。

昔年曾拉滿弓,舞驚鴻劍,一手纓槍震懾三軍的手,臨死前卻連仇人的衣袖都碰不到半分。

沈南枝動了動指尖。

她的身體還好,功夫猶在,隻是那鑽心的疼痛卻像是深入骨髓,比記憶中更加鮮明。

沈南枝連忙閉了閉眼,迅速壓下那刻骨銘心的恨意,再抬眸看向薑嫣然已經恢複了一貫的從容。

她抬手將薑嫣然的海棠纏枝步搖撥正。

她的手指,狀似無意的撫過薑嫣然的脖頸。

那般纖細,脆弱,隻需稍稍一用力,沈南枝就能立即掐斷她的脖子,斷絕她的生機。

可是,理智告訴沈南枝,現在還不行。

薑嫣然身份複雜,不能就這樣死在她的馬車上,否則後患無窮。

仇要報,但不能惹了自己一身腥。

而且,總要叫她將自己曾經受過的苦難千百倍奉還才叫痛快。

沈南枝迅速冷靜下來。

她抬眸看向薑嫣然,笑道:“自然,我的好阿姐可是這世上一等一的好容貌。”

薑嫣然生的確實很美,尤其是這般雙頰緋紅,欲說還休的模樣。

她笑著拉起沈南枝的手,由衷道:“那也比不上妹妹你呀,妹妹這般天生麗質,等回了京還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世家郎君呢。”

沈南枝敷衍了兩句,便借口頭暈靠在側壁上閉目養神的功夫,想將腦子裏那一團亂的思緒一一撫平。

她阿娘身體不好,這幾年都是帶著她和外祖父一起在氣候宜人的江南調理。

這一次回京,一則是考慮到沈南枝及笄,該回京為她挑選一個好夫婿,二則也是為了趕上她祖母的六十大壽。

這些對重生之後的沈南枝來說,畢竟太過久遠,再加上後來又發生了那麽多事,許多旁枝末節,沈南枝都記不太清了。

不過,有一點她可以肯定。

就是在她隨阿娘從江南回京的路上,遇到了重傷倒地的蕭祈安。

那時薑嫣然還未見過蕭祈安,也不知道他七皇子的身份,隻勸沈南枝不要多管閑事,省的壞了她們的閨名。

沈南枝心善,還是叫人帶回了沈家救下。

這對沈南枝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她並未放在心上,也從未刻意提起。

直到臨死前,端著那杯毒酒的薑嫣然卻告訴她,蕭祈安的救命之恩,是被她領了。

她還謝謝沈南枝對他們的成全。

想到這裏,沈南枝都被氣笑了。

刻骨銘心的恨意幾乎要將她的理智焚燒殆盡。

沈南枝怕自己控製不住直接一把掐死了薑嫣然,便打起了車窗簾子,想透透氣。

天空湛藍如洗,湖光春色,好不愜意。

可看到這般風景的一瞬,沈南枝的臉色卻蒼白如紙。

如果沈南枝沒記錯的話,她們這會兒已經到了青州和京城的交界處,再有一日車程就能抵達京都。

馬車順著青雲山下的官道前行,不遠處就是碧波粼粼的青雲湖。

再繼續往前,不到一刻鍾,就能到達青雲山腳下的界碑。

上一世,就是在那裏,她撿到了重傷昏迷的蕭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