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園並非某個官宦人家的園子,而是專門為了設宴而作的園林。
園內四季皆有鮮花,山蘭素馨,錦繡紛疊。
更特別的是,園內有一池紅蕖。
到了夏日,荷葉田田,荷花搖曳。
很多官宦人家喜歡在這裏舉辦各種宴會,客人到此喝茶、吃點心,賞花觀景。
今日是陸相國的夫人林玥蘭設宴,請的都是京中有名有姓的大家。
“恭喜陸夫人,下月令愛就要嫁入賢王府了。”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眾人一邊恭維著,一邊挨個落座。
雖然林玥蘭與陸執當年之事確實為人詬病,但人家的女兒怎麽說也要嫁入王府了,從此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皇親國戚了。
陸家也給賢王府遞了帖子。
為此,陸蓉月今日好生打扮了一番。
她臉上的紅疹終於好了,用了無數金貴的藥膏,臉上一點疤痕都沒留下。
她穿了一身蜜合色杭綢襦裙,鬢邊簪了一朵水粉絹花,是賢王最喜歡的那種溫婉模樣。
“娘,祁哥哥今天會來的吧?”
陸蓉月頻頻往大門口看去。
“放心吧,賢王府的管事說了,賢王肯定會來的。”林玥蘭拍拍女兒的手背,嗔怪道,“你且收斂收斂你這毛毛躁躁的性子。”
“賢王殿下到——”
蕭祁本是不想來的。
可一想,下月要大婚,不如提前同陸蓉月說清楚,以後兩人做一對表麵夫妻,讓她少管自己的事情。
尤其是不要去找佩兒和孩子的麻煩。
陸蓉月記著母親的教導,沒有像之前那般迎上去,反而站在池塘邊上假裝看錦鯉。
蕭祁與庭院眾人打過照麵後,正疑惑陸蓉月去哪裏了。
一轉頭,就見池邊站著羸弱少女,身量纖纖,如芙蓉出水。
陸蓉月捏準時機轉頭,嫣然一笑:“賢王殿下。”
蕭祁心中一動,早就把要說的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沒想到陸蓉月的臉好了以後,不僅沒有留疤,而且姿色更勝從前,就連氣質也變得更加優雅了。
他笑著迎上去:“怎麽不喚我祁哥哥了?”
見二人在池邊情意綿綿,林玥蘭總算把心放下了。
等人來得差不多了,她轉頭故意喚穆媽媽:“快去門口看看大姑娘來了沒有?”
周遭有貴婦人笑道:“你家那位大姑娘還敢來呀?侯府的三姑娘前幾日把你侄子打成那樣,她這個當家主母怎麽還有臉來?”
話音剛落,後麵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女聲。
“誰說我不敢來的?”
陸青鳶身著緋紅翻領騎裝,紅得耀眼奪目,與天邊那落日晚霞相比竟毫不遜色。
她牽著霍家三姑娘的手,穩步走來,帶著幾分英氣與不羈。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林玥蘭暗喜,霍雁行沒有跟著來,護著陸青鳶的人總算沒有了!
夜幕降臨。
留園賞荷,最精妙的並不是荷花本身。
而是等夜幕降臨時,庭院中會點起燈籠,石桌上放著燭台,水裏漂浮著荷花形狀的水燈,在真正的荷花中穿梭。
真真假假,如夢如幻。
林玥蘭站了起來,手裏舉著酒盞:
“其實我今日設宴,其一,是想讓在座諸位能鬆鬆手,別緊盯著我們家姑爺家的錯事兒不放。”
“其二,這一頭是我的女兒,另一頭是我的親哥哥親大嫂,今日就在這兒把話說開了吧!”
“瞧母親這話說的,我也是有心來致歉的,怎麽好像被迫的呢?”陸青鳶轉頭對著林衡之與錢氏,微微福身,“舅父舅母,那日是家中子弟頑劣,妾身作為侯府的當家主母,確實失職了。”
“古人雲,養不教父之過,怎麽就你一人道歉,鎮北侯呢?叔父也是父啊。”蕭祁搖晃著美人觚裏的酒,幽幽道。
陸青鳶不卑不亢:“回祁王殿下,侯爺去給舅父舅母一家準備禮物去了,稍後就來。”
錢氏得了林玥蘭的示意,清咳了一聲,剛要扮可憐博同情。
今日若是能逼得侯夫人給她端茶倒水致歉,她也算是麵上有光了!
“走水了!走水了!”
忽然,後麵有丫鬟大喊道。
席間頓時慌亂起來。
“定是哪個毛手毛腳的下人打翻了燭台,各位大人,為保安全,我們還是往大門口去躲躲吧!”陸青鳶喊了一聲,就拉著霍雲瑤往外走。
大家對留園也不熟悉,紛紛跟著陸青鳶就往門外跑去。
留園的對麵,隔著一座小橋,便是萬勝樓。
搖骰聲,笑罵聲,吆喝聲一浪高過一浪,煮成一鍋咕嘟咕嘟冒泡的沸油,將整個萬勝樓都盛進去了。
凡是下了注的人,哪個不得在裏頭翻得皮開肉綻,眼看著這輩子是爬不出去了。
林承霄也不例外。
他滿臉漲得通紅,眼睛瞪得溜圓,死死地盯著賭桌。
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滾落,瞬間浸濕了衣領。
今晚這場豪賭,彩頭可是那隻聲名遠揚、百戰百勝的“常勝將軍”。
京城裏一眾愛賭愛蛐蛐的紈絝們紛紛下場。
開局的骰子在骰盅裏瘋狂翻滾。
林承霄攥緊了拳頭,身體前傾,幾乎要貼到桌麵上。
“大!給我開大!”
他進了萬勝樓,第一把就贏了。
這下,他完全忘記了自己之前說的,就玩一把。
“反正天色尚早,趁著手氣好,再玩一把!”
就這樣,他一把接著一把。
贏三回,輸一回。
林承霄覺得今日一定是鴻運當頭的好日子。
漸漸的,日頭落下,萬勝樓裏點起了燈。
霍雁行坐在萬勝樓的天字一號包廂裏,居高臨下地看著樓下的賭徒們。
他的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侯爺,”飛廉在房頂上倒掛金鍾,從窗戶上麵探出個腦袋來,“夫人說,可以動手了。”
霍雁行點頭,隨後站起身,伸手對樓下的托兒做了個手勢。
隨著牌局一步步推進,林承霄的籌碼越堆越高。
最後一把了。
“大,啊不,小,押小……”
他太緊張了,手心都在冒汗,心都快跳出來了,腦子一片混沌。
“林少爺,該您了。”
他從袖子裏掏出手絹擦汗的時候,摸到了一瓶白瓷瓶。
藥!
這個藥能讓他冷靜下來!
他迅速倒出四五顆藥丸,吞了下去,腦中清明不少。
“大!我還是押大!”
買定離手。
大。
林承霄贏了。
他先是一愣,似乎不敢相信。
隨即爆發出一陣狂笑,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
“我贏了!我贏了!哈哈哈哈哈!”
他撥開人群,幾步跨到台前,小心翼翼捧起裝著“常勝將軍”的鎏金盒子,寶貝似的護在懷裏。
“哈哈哈!以後你就是小爺我的啦!”
周圍幾個人互相對視一眼,一擁而上,將林承霄抬起,用力拋向空中。
這是萬勝樓約定俗成的規矩。
凡是贏家,獲得了彩頭,就會被眾人抬起來坐上特製的花椅上,在正門的橋上繞一圈。
萬勝樓的夥計們會在旁邊敲鑼打鼓,大喊數聲“萬勝”,以此來吸引更多的客人光顧。
林承霄還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美滋滋地坐在花椅上,懷裏抱著他的“常勝將軍”。
完全把“回家”這件事拋之腦後。
不知何時,周圍人口中的“萬勝”,變成了“林承霄”三個字。
“林承霄!”
“林承霄!”
“林承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