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些,沒了?”
“我全部的首飾都在這裏了。”
霍雲瑤跟著那人從後門出,看服飾是個小丫鬟。
她躲在柱子後麵,看那丫鬟把包袱交給了一個中年男子。
“月錢呢?”
那凶神惡煞伸手要錢的,不是別人,正是王二,麵前的丫鬟自然是雀兒。
雀兒縮了縮脖子,小聲爭辯:“侯府這個月的月錢我不是上次給家裏了嗎?”
王二頓時大發雷霆,一巴掌扇在雀兒臉上,破口大罵道:“你個下賤坯子還有臉說!”
這一巴掌的力度之大,讓瘦弱的雀兒摔倒在地。
霍雲瑤握緊了小拳頭,可還是猶豫了一下,沒有吭聲。
王二怒道:“今日主母將我和魚娘叫過去一頓臭罵,說我養了個好女兒,不好好替主家做事也就算了,還胳膊肘往外拐!”
原來林氏醒來後,知道陸蓉月把陸青鳶陪嫁丫鬟的身契都給出去了,就知道再也拿捏不住雀兒了,直接斷掉了雀兒的月錢。
以往雀兒在陸家的月錢都是直接發到王二手上,這下少了一份錢,王二哪裏肯罷休。
“本來三少爺馬上就要選書童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咱們一家得罪了主母,阿寶多半是選不上了!”
王二越說越氣,對著雀兒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咱們全家的前程都斷送在你的手裏了!賠錢貨!當初你出生時候就應該給你按到便桶裏溺死!”
雀兒被逼到牆角,她習以為常地蜷縮身子,雙手捂著腦袋。
霍雲瑤終於忍不住了,她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用力朝著王二砸了過去。
咚——
王二冷不防被石頭砸中後背,吃痛地叫了一聲。
“哪個王八羔子!”
他轉頭一看,發現是一個小姑娘,夜色遮住了小姑娘的穿著,王二以為是誰家多管閑事的小破孩。
“老子教訓自家姑娘,關你何事?”王二說罷,又抬起腳要踹雀兒。
霍雲瑤雙手叉腰,怒目而視,大聲嗬斥道:“不許欺負我們侯府的人!”
雀兒抬起頭來:“三姑娘?”
王二一聽是侯府的三姑娘,不敢再放肆,隻能狠狠地瞪了雀兒一眼,悻悻而去。
霍雲瑤走上前去,將雀兒扶了起來。
借著月光,她這才看清雀兒的模樣,臉上有一片紅雀斑。
“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個院裏的?”
“回三姑娘,奴婢雀兒,是鬆濤院的。”
“你爹怎麽還找你要錢,真丟人,下次他再來找你,你就直接告訴我三叔去,我三叔揍人可厲害了!”
“奴婢的一點家事,不好麻煩侯爺的。”
霍雲瑤原本以為雀兒的個頭和自己差不多,年紀應該相仿,沒想到一問才知道,雀兒已經十五歲了。
看著雀兒瘦弱的身形,霍雲瑤忍不住感慨道:“你真的太瘦了。”
最近虞媽媽總是讓人盯著她吃飯,吃少了就威脅她,要告訴三叔。
要是有人能幫自己分擔一下就好了。
霍雲瑤眼前一亮,挽住雀兒的胳膊:“明天我就和三嬸娘說,讓你來當我的伴讀!”
雀兒連連擺手:“不行的,三姑娘,我不識字啊。”
“你不識字?!那可太好了!”霍雲瑤拍著手笑道:“我最喜歡教別人識字了!四妹妹的字都是我教的!”
話音剛落,霍雲瑤頓覺一陣腹痛,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她朝雀兒擺擺手:“不說了不說了,我要去茅廁了!”
翌日,臨江書院。
書院分為了三個齋社,弘毅齋是專門為十歲以上的男學子設立的,蘭心齋則是十歲以上女子學習的地方。
另外還有個稚夢閣,是專門為十歲以下的孩童準備的。
此時蘭心齋的外麵,候著一排丫鬟。
其中一個丫鬟,身著月白色襦裙,身量比其他丫鬟要高一些。
她低著頭,藏住了一雙狡黠的眼睛。
按照蘭心齋的規矩,丫鬟們是不可以進齋內聽講的。
可這個丫鬟卻繞到了齋舍的另一側窗戶那兒,蹲了下來。
霍雲瑤剛好坐在窗戶邊上,若她此時往窗下一看,就會看到她的三嬸娘像隻大鵝似的,伸長了脖子往裏瞧。
沒錯,這個丫鬟正是陸青鳶。
“前幾日你們的《女誡》背得尚可,今日讓為師考考你們。”
台前站著一位身著醬色直裰的夫子,幹瘦身材,老鼠眼,八撇胡,鼻梁又細又長,稍顯刻薄。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摞瓷碗,道:
“你們需要將這個瓷碗頂在頭上,繞著屋子走一圈,同時口中要背誦一段《女誡》。”
“若是瓷碗掉下來碎了,或者是背誦有誤,通通都算不合格。”
一個個女學子輪流上前,按照夫子說的所做。
很快,就輪到了霍雲瑤,隻見她深吸了一口氣,拿起一個瓷碗,放在腦袋上,小心翼翼地邁出第一步。
嘴裏還磕磕巴巴地背著:“陽以剛為德,陰以柔為用;男以強為貴,女以弱為美。故……故,故什麽來著,哎呀!”
嘩啦!
瓷碗砸在地上,碎了。
霍雲瑤不知所措地呆愣住了。
“唉,霍三姑娘還需勤勉啊,下去吧。”夫子搖頭晃腦道,“這下半句是,故鄙諺有雲:‘生男如狼,猶恐其尪;生女如鼠,猶恐其虎。’講的是,生男孩像狼,還怕他懦弱,生女孩像鼠,還怕她像虎一樣強悍。”
陸青鳶在心中暗暗罵了一句,狗屁不通。
“夫子!霍三姑娘一定不是故意的,他們一家都是武將,粗魯一點也無可厚非呀!”
“我看霍三姑娘一點也不柔弱,她走路的樣子,倒像一隻母老虎!”
台下的幾位女學子陰陽怪氣地貶損道。
陸青鳶掃了一眼,她認得這幾個姑娘,都是林家的,最小的十二三歲,最大的十七八歲,平日裏與陸蓉月走得近,經常一起參加什麽賞花會遊園會。
陸青鳶以為按照霍雲瑤原先的火爆脾氣,就算沒有衝過去揍她們,也應當為自己爭辯幾句。
並沒有,她隻是一個人默默地走回座位,眼睛紅了一圈。
更可氣的是,學生在台下嘻嘻哈哈成這樣,夫子此刻卻好像沒瞧見似的,仿佛默認了一般。
原來如此。
自古尊師重道,學子們自幼便對夫子有敬慕之心。
夫子說的話,有時候甚至比爹娘說的還要重要。
霍雲瑤在這種環境下,怪不得會想要去改變她原來的性格和習慣。
麵對珍饈美味,並非不想多吃,而是多吃易胖,養不成“腰肢纖軟”的模樣;
遇到流言蜚語,並非不想與人爭辯,而是“女以弱為美”,爭辯起來的模樣過於難看……
久而久之,人就會變成自己都不認識的模樣。
陸青鳶危險地眯起眼睛,心中已有謀算。
欺負我們侯府三姑娘的,一個都別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