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漫天紛飛的雪花,陸青鳶眯起眼睛,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薛廣白身著一襲沉香色織錦狐狸毛大氅,在客棧外搖曳的燭火映照下,顯得格外醒目。

他看到陸青鳶,立刻興奮地揮手,臉上沒有一絲因她突然離去的惱怒。

薛廣白將通關文書和身份證明交給陸青鳶,又往她懷裏塞了個暖爐,半是埋怨半是調侃道:“我這人夠義氣吧?下這麽大雪,還給你送東西。你欠我的人情,可別忘了還!”

陸青鳶本來就有些愧疚,正想開口道謝,薛廣白卻像是在逃避什麽似的,匆匆上了馬車,轉眼間馬車便消失在雪霧之中。

有了通關文書,一行人趕路順遂了許多。

既然已經有了身份,就不怕城門官兵查,陸青鳶索性改了主意,決定不去餘杭找小舅舅了,而是徑直往京城而去。

她聽淩韜說過,霍雁行被流放至南越,那地方與京城相隔數千裏,莫說是流放犯人徒步跋涉,即便乘坐最快的馬車也要走數月。

陸青鳶刻意選擇官道前行,就是心底還抱著一絲渺茫的期望。

或許能在路途中碰到霍雁行。

沿途,他們也偶爾會碰到遇到流放的隊伍,卻不能直接詢問。

他們隻能躲在一旁,裝作不經意地打量每個犯人的麵容,卻始終沒有遇到過霍雁行。

緊趕慢趕半個月,終於在某日清晨抵達了京城。

陸青鳶望見那高大宏偉的城牆,赤色的城磚在晨曦中泛著暖光,心中百感交集。

她曾經將這裏視作是她的牢籠,是她拚盡全力想要掙脫的地方,如今她頂著全新的身份重獲自由,卻又心甘情願地折返。

她深吸一口氣,霍雁行這家夥雖然做事不地道,但是祖母和孩子們對她是一片赤誠。

等她把孩子們救出來,弄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再做別的打算。

陸青鳶轉身囑咐鍾五娘:“這麽多天過去了,祖母必定日夜憂心,你先帶孩子們回府報個平安,別讓老人家擔心。”

鍾五娘點頭稱是。

而淩韜卻攥緊拳頭,執意不肯走:“您要做什麽,讓我跟您一起去吧!我雖然年紀小,但是我答應過要保護好弟弟妹妹,絕不會拖後腿的。”

陸青鳶有些猶豫,畢竟淩韜才十三歲,即便過了年也不過十四歲。

鍾五娘見狀,忙在旁勸道:“夫人,韜兒年紀雖小,可一柄長槍耍得有模有樣,從小在練武場練功夫,說不定能幫上點忙呢。”

陸青鳶拗不過,隻能同意了,於是帶著淩韜直奔長風鏢局京城分部。

“陸……陸大當家!”

鏢師們見到陸青鳶的時候,驚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兩個月前,鎮北侯府派人送來消息,說陸大當家中毒身亡,還將她的嫁妝全部歸還,全鏢局上下為此忙了大半個月的喪禮,如今陸大當家卻活生生站在麵前!

陸青鳶顧不得解釋,直奔主題:“我那最大的嫁妝箱呢?就是母親留給我的那口朱漆木箱。”

一名鏢師忙不迭引路:“一直收在您的房間裏,我們本想著年後送回去遼東總部的。”

推開房門,那口熟悉的木箱靜靜立在牆角。

陸青鳶深吸一口氣,掀開箱蓋,裏麵整齊碼放著母親遺留的物件,金銀珠寶倒在其次,最珍貴的是幾件江湖上難得一見的防身利器。

她挑出兩件金絲軟甲,一件披在自己身上,一件給淩韜穿上,想了想,覺得還是有些不妥,挑了一個護心鏡給淩韜戴上。

陸青鳶雙手按在淩韜的肩膀上,鄭重道:“你既喊我一聲母親,我便會用性命護你周全。若遇到危險,別管我,隻管自己先走,明白嗎?”

淩韜抬頭望著她,懂事地點點頭。

子時三刻,皇城司牢房外。

陸青鳶下午扮成廚娘混入其中,在守衛的膳食裏下了迷藥,此刻眾人皆鼾聲如雷,癱倒在牆角。

她摸出守衛腰間的一大串鑰匙,帶著淩韜和兩名武藝高強的鏢師,小心翼翼地潛入牢房。

他們一行人皆穿著黑色夜行衣,戴著黑色麵紗。

四人分頭搜尋,目光掃過一間間鐵窗後的麵孔,卻始終沒發現霍雲瑤兄妹的身影。

淩韜撓了撓頭,低聲道:“母親,他們會不會……不在皇城司的監牢,而是被關在大理寺的監牢裏呢?”

陸青鳶皺眉,剛要開口說“先退出去從長計議”,忽聽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她心中一驚,以為迷藥失效,守衛醒了過來,慌忙從腰間摸出幾枚煙球往後拋去。

黃綠色的煙霧轟然炸開,瞬間彌漫整個走廊,熏得人睜不開眼,涕淚橫流。

兩名鏢師揮刀便砍,卻見來人身影一閃,身法奇快,幾招間便將二人逼到牆角。

陸青鳶拽著淩韜往樓梯方向狂奔,卻聽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

來人輕功了得,幾個起落便追了上來。

淩韜眼疾手快,從牆上摘下一根火棍當作長槍,轉身攔在陸青鳶身前,大喊:“母親快走!我來擋住他!”

陸青鳶又急又氣,這孩子竟將她先前的叮囑忘得一幹二淨!

但此刻容不得她多想,隻能咬咬牙往樓梯口跑。

淩韜雖年紀小,卻勝在身法靈活,火棍在手中舞得虎虎生風,與來人纏鬥數回合,竟絲毫不落下風。

陸青鳶急得要命,大聲喊道:“別打了!快跟我走!”

就在這時,來人一個旋身,腳尖踢中牆上某處凸起的石鈕,隻聽“轟隆”一聲巨響,一整塊石壁從頭頂落下,徹底封死了牢門。

煙霧漸漸散去,陸青鳶轉身望去,隻見淩韜被來人反手製住,動彈不得。

“誒呦,你小子功夫長進不少啊,不枉我教過你。”

淩韜掙紮著往後側身,待看清那人的臉,不禁驚呼出聲:“袁術叔叔?怎麽會是你?”

袁術?

陸青鳶聽到他的名字,卻不敢掉以輕心,畢竟當初是袁術負責抄的鎮北侯府,她不確定袁術是不是背叛了霍雁行。

她全身繃緊,手悄悄探向腰間藏著迷藥的錦囊。

袁術見狀,連忙擺手,急聲道:“嫂嫂且慢!這裏麵有天大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