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眼力見的丫鬟小跑著向錢氏通風報信時,林承霄正像灘爛泥般癱在**,酒氣熏天的嘴裏嘟嘟囔囔不知在喊什麽。

錢氏心急如焚,見床邊有放涼的茶水,拿起就往兒子臉上潑去。

冰涼的茶水猛地澆在臉上,林承霄一個激靈,鯉魚打挺般從**坐起,雙目通紅,大吼道:“哪個不要命的敢潑我!”

“我看是你不要命了!”錢氏恨鐵不成鋼地擰住他的耳朵,咬牙道:“你啊你!闖下大禍了!老爺要拿家法打斷你的腿咧!”

林承霄被擰得齜牙咧嘴,酒意頓時醒了三分,恍惚間想起自己在渡楓樓掀桌打人的荒唐事。

他別的本事沒有,逃跑卻是輕車熟路,慌忙爬起來跌跌撞撞往後院跑。

管家正好帶著人過來了,他遠遠望見林承霄,故意放慢腳步,嘴上卻喊道:“少爺——大少爺!老爺找您呢!”

他心裏明鏡似的,夫人把這寶貝兒子看得比眼珠子還重,哪舍得真讓他受家法?

林承霄聽見動靜,怕得要命,跑得越發賣力,到了後院,一提氣竟翻牆出去了。

砰——

他落地後向前打了個滾,拍著胸口喘著粗氣,一刻不敢停留地往外跑。

這一番折騰,他的酒勁是徹底散了。

走著走著,他倒是開始琢磨後路了。

科舉這條路,他是斷斷走不通了,畢竟連篇像樣的文章都憋不出來,考中簡直比登天還難。

可若說從軍……

他撇了撇嘴,老爹向來瞧不上他,怕是會故意把他塞進最底層的兵營,讓他從泥裏打滾的新兵蛋子做起。他才不願吃那份苦呢!

原本想躲去姑姑家,可走到半路,忽然想起表姐陸蓉月如今已是賢王妃,不久後就要隨王爺前往封地。

既然是親戚,自然能走個“捷徑”,說不定姐夫一高興,能直接給他個軍中要職當當?

想到這兒,林承霄頓時來了精神,轉身向賢王府走去。

…………

陸蓉月一見到這個表弟,太陽穴就突突直跳。

雖說他是舅舅唯一的兒子,可從小到大惹是生非沒少讓陸家丟臉。

但念在他對自己還算蠻好的,每次出去玩,都會給自己帶些新奇玩意兒,她又實在狠不下心苛責。

陸蓉月望著林承霄滿是期待的眼神,她終究歎了口氣:“等王爺回來我問問,天色也晚了,你就先在王府住下吧。”

“還是姐姐對我最好!”林承霄立刻眉開眼笑,油嘴滑舌地討好道,“姐姐有福氣,這一胎必定是兒子,將來我做了大將軍,第一個就來保護小世子!”

陸蓉月白了他一眼:“你不闖禍便是天大的福氣,還敢誇海口要當大將軍?”

雖說如此,但是聽到他說自己肚子裏的是兒子,還是忍不住笑了。

次日,蕭祁得知此事後,倒也爽快,把林承霄安排進自己的親衛裏,讓人帶著熟悉情況,曆練曆練。

他也聽說了渡楓樓的鬧劇,卻並不放在心上。

畢竟所有考卷都已按計劃替換,筆跡、編號分毫不差,任誰來查都挑不出錯處。

想到嶽父大人深謀遠慮,提前布下的這盤大棋,他不禁暗自稱歎。

然而短短三日,京城裏的流言卻如野火般蔓延。

渡楓樓的風波在學子間口耳相傳,居然越傳越離譜。

“聽說太後為了打壓寒門士子,竟讓陸相國替換考卷,把世家子弟塞進榜單!”

“太過分了!咱們寒窗苦讀數十載,竟要被這些權貴子弟踩在腳下?”

“陸相國當年也是寒門出身,如今卻成了世家的走狗,真是忘本!”

陸青鳶帶著鬆煙穿梭於各大茶館,聽著此起彼伏的議論聲,滿意地點點頭。

這些話自然是她讓人散播的。

要知道,輿論就像一團野火,隻需輕輕煽風點火,便能燒成燎原之勢。

更何況,文人最重清譽。

前一陣,陸執當年發妻病逝不足一年便續娶林玥蘭的舊事本就遭人詬病,如今又被扣上“背叛寒門”的帽子,名聲更是一落千丈。

“夫人,到了。”鬆煙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眼前是間門可羅雀的藥鋪。

鬆煙低聲解釋:“這裏原是長風鏢局的分號,後來轉手給了藥商,卻因藥材發黴砸了招牌,如今老板正急著轉讓。”

陸青鳶鬆了一口氣,如此便好,她原本還擔心店的生意太好,老板不肯轉讓呢。

她走進藥鋪,當日便與老板談妥,簽了契約,快速將這間鋪子買了下來。

鋪子沒什麽需要大改的,隻需要將兵器架、鏢車等東西重新添置進來就可以。

不出五六日,這間藥鋪便能重新掛起“長風鏢局”的招牌。

暮色漸濃,陸青鳶站在屋簷下,晚風掀起她的衣角。

恍惚間,她仿佛看見母親當年也站在此處,和自家鏢師們熟絡地聊天,在練武場上練劍,鏢車經常運來娘家的禮物……

她輕輕按住心口。

她想念娘親,想念外祖家的一切,想念那充滿煙火氣的長風鏢局。

…………

貢院內,閱卷終於落下帷幕。

幾位閱卷官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即便他們有些人已經不止是第一回閱卷了,但每回閱卷仍是一場煎熬。

在逼仄的屋裏一待就是數十日,每日批閱成上百份試卷,連出門透氣都成奢望。

陸執素日最愛潔淨,此刻隻盼著早些歸家沐浴更衣。

陸府的馬車早已在貢院門口候著,他上車後便閉目養神,未留意往來路人望見陸府馬車時,皆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馬車行至半途,陸執忽然想起多日未見小兒子,便讓車夫拐去常去的糕點鋪,他親自下車挑選了幾樣蜜糕。

糕點鋪旁邊便是一家茶館,有學子眼尖,一眼就認出了是陸府的馬車。

而且陸執這些年也常去書院走動,京中士子大多認得他。

原本人聲鼎沸的茶館,因他的出現陡然靜了一瞬,數十道目光齊刷刷望來。

陸執剛挑完糕點轉身出店門。

嘩啦~

一杯涼茶突然從茶館的二樓潑下,擦著他的衣袖砸在地上,濺起一片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