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

廊下種滿了名貴的姚黃牡丹,燦若朝陽,錦繡紛疊。

宮女們穿梭其中,忙得腳不沾地。

太後愛花,皇帝又孝順,命宮人每日更換壽康宮的花,不許有一片凋敗的花朵。

“姨母~”

此時,陸蓉月正陪著太後賞花,她臉上覆了一層麵紗,隻露出一雙柳眉杏眼。

隻見她柳眉輕蹙,半是撒嬌半是抱怨:“姨母~自從陸青鳶被賜婚以後就愈發張狂,不把我放在眼裏也就算了,出閣之前還給母親臉色看。”

太後有些疑慮:“你未來可是賢王妃,那小蹄子怎敢給你臉色看?還有你母親,也不是個軟性子啊。”

“不知道她使了的什麽手段,讓父親貼了好多嫁妝,庫房裏抬出來的比我都多了一倍不止,母親一向愛重父親,縱使心有疑慮,也不敢多說什麽,”陸蓉月假裝以手拭淚,“還有,她大婚當日,我好心好意去慶賀,她卻抓花了我的臉。”

“豈有此理!哀家是看在陸相的份上,給她牽了這麽一個好姻緣,她卻如此不知好歹!”

太後狠狠地掐斷了一朵離得最近的牡丹花,碗口大的花頭“咕咚”一聲掉在地上,宛如美人頭顱。

“娘娘,賢王殿下、鎮北侯和他的夫人已經到了。”李公公前來稟報。

遭了!祁哥哥怎麽也來了?!

陸蓉月一時驚慌,用手捂住了臉。

他不是出城去了嗎?怎麽進宮了!

太後卻以為她是害怕陸青鳶,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沒事,你隨哀家過去,若是她當著哀家的麵也敢造次,定讓她吃盡苦頭!”

不多時,蕭祁昂首闊步而入,身後緊跟著霍雁行與陸青鳶二人。

眾人向太後行禮問安後,還未等太後開口,宮門外又傳來一聲高呼:“皇上駕到——”

太後心裏咯噔一聲,看來今日是不好發作了。

不過皇帝向來不是這個時候來請安的啊,怎麽突然就來了。

“朕聽殿前司上報,說你們在宮門外發生爭執,到底是為何事啊?”

霍雁行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並非微臣衝動。實是賢王在京郊私自圍獵,縱容手下毀田傷人,苦主告到了軍營,微臣情急之下,才對賢王殿下有所冒犯。”

蕭祁反駁:“本王隻是帶了三五個隨從在京郊打打獵而已,怎麽,鎮北侯不去練兵,倒是管上本王了?”

皇帝擺擺手:“朕還以為是多大點事兒呢,反正這秋獮也近了,別說是你,朕都有點手癢了,說吧,這次又打到了什麽寶貝?”

見皇兄不計較,蕭祁頗為得意地瞟了霍雁行一眼,接著說:“回皇兄,臣弟這次捕獲了一頭白鹿。”

說罷,他揮了揮手,侍從便將木車推了進來。

蕭祁掀開木車上的大紅綢緞。

一頭白鹿安靜地側躺著,毛色如霜。

太後歡喜得緊,站起身走上前仔細打量:“真的是白鹿,聽聞南極仙翁騎的就是白鹿,哀家活了這麽些年,總算看到真的了。”

蕭祁見母後歡喜,嘴巴像是抹了蜜:“說不定就是南極仙翁送給母後的生辰禮,祝您鬆鶴長春,壽元無量呢!”

“你呀你,慣會討喜。”太後被逗笑了,親昵地用食指輕點了一下蕭祁的額頭。

此時,皇帝上前扶住太後的手,讚歎道:“這白鹿乃是天降祥瑞啊!朕記得前朝有一布衣皇帝,就是獵到了一頭白鹿,視作天命所歸。”

說者有沒有心不知道,反正聽者是聽進去了。

太後雖然有扶持小兒子的心,但蕭祁羽翼未成,還遠遠不到和皇帝撕破臉的時候。

她安撫似的用另一隻手拍了拍皇帝的手背:“白鹿現世,更說明皇帝明德,天下太平啊。”

不料,陸青鳶上前一步,福身道:“皇上,臣婦鬥膽,這白鹿……恐怕是假的。”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蕭祁臉色一沉,但麵上還保持著微笑:“青鳶妹妹,聖上麵前,可不能胡謅。”

“是啊,姐姐,平日裏你在家裏胡鬧也就罷了,這可是送給太後的壽禮,是祁哥哥的一片孝心,你說這白鹿是假的,難道是質疑祁哥哥的這份孝心也是假的嗎?!”

陸蓉月說完,便站到了蕭祁的身側。

陸青鳶笑眯眯地回應:“我隻說了這麽一句,怎麽妹妹著急起來了?難不成昨夜你是親眼所見,賢王殿下親手抓的白鹿?”

“夠了!”太後將茶盞重重砸在桌上,厲聲喝道:“陸青鳶,你自小在他鄉長大,遠離京城,沒有見過這等祥瑞之物也屬正常,哀家可以念你無知,恕你無罪。先前聽說你不敬尊長,言行多有悖逆,對待姊妹也全無仁愛之心,哀家還不信,今日一看,果然是個口齒伶俐的主!來人——”

陸蓉月微微仰頭,麵紗下的嘴角緩緩勾起,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看到陸青鳶被掌嘴了,最好打得血肉模糊,麵目全非,看她以後還怎麽在京中混得下去!

“母後,且慢。”

太後還沒有下令,皇帝便開口了。

他饒有興致地問道:“朕倒是想知道,霍夫人怎麽就判定這白鹿是假的呢?若是她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母後再罰她也不遲。”

太後默許了。

陸青鳶不慌不忙地解釋道:“皇上,此鹿看似白鹿,實則是老梅花鹿仿造而成。”

說罷,她微微側頭看了蕭祁一眼,繼續道:“因為老年鹿毛色較淺,行動遲緩便於控製。”

“胡說!”蕭祁上前一步,想要逼近陸青鳶,卻被霍雁行側身擋住了。

霍雁行身姿挺拔,宛如蒼鬆,目光如炬,冷冷地盯著蕭祁。

蕭祁隻好站在原地辯解:“白鹿是本王親手所抓,昨日隨從沒有八十也有一百,他們都可以替本王作證。”

霍雁行冷不丁問道:“剛才賢王殿下才說自己隻帶了三五個隨從,怎麽這下就變成了百八十人了呢?”

蕭祁心中一驚,可話已經說出去了。

陸青鳶繼續說:“臣婦曾經在民間見過,有些獵戶會將普通的梅花鹿偽造成白鹿,賣給富商或者地方官,以示祥瑞。偽造者常用石灰、米漿等混合物,以豬鬃刷逆毛塗抹。此法雖可使鹿身上的白色保持半月不褪,但遇水即溶。”

皇帝聽聞,大手一揮:“來人,去打一桶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