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涉及了北燕,霍雁行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要淩山石說出更多的細節。

陸青鳶見天色已晚,惦記著霍雲瑤,也不知那丫頭在外麵等急了沒有。

她向霍雁行遞去一個眼神,示意自己先行離開。

霍雁行微微頷首。

陸青鳶走出雅間,外麵立馬有等候的小二上前來:“姑娘,東家讓小的轉告您,您的妹妹安排在三樓最裏頭的房間。”

陸青鳶按照小二所說,上了三樓。

萬勝樓的三樓比二樓更奢華,最裏麵那間房間更是彰顯著主人家的喜好,門口掛著一排水晶珠簾。

門虛掩著,她推門走進去。

牆角的博古架上,擺放著各種珍奇古玩,件件價值連城;香薰爐裏嫋嫋升起的熏香,都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清甜,應該是極為名貴的香料。

隻見霍雲瑤正坐在雕花檀木椅上,翹著腿,手裏拿著一塊桃花酥,另一隻手捧著一話本子,看得正入神。

聽見開門聲,她頭也不抬地問道:“掌櫃的,桃花酥還有嗎?”

陸青鳶心裏翻了個白眼,瞧這丫頭悠哉悠哉的模樣,哪有半點焦急的樣子。

“桃花酥沒有,栗子酥要不要?”她屈起食指關節,在霍雲瑤的後腦勺敲了一個薄栗。

“哎呀!”霍雲瑤見是她,捂著後腦勺嘿嘿笑,“三……姐姐,你來啦。”

薛廣白斜倚在另一側的軟榻上,手持灑金折扇輕輕搖晃,見陸青鳶進來,挑眉笑道:“你可算來了。令妹在我這兒,你就放心吧。”

陸青鳶客氣道:“多謝薛公子招待,舍妹叨擾許久,我們也該準備回府了。”

薛廣白卻不著急,將茶盞推到她麵前,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別裝了,你與這小丫頭,根本就不是姐妹吧?”

陸青鳶下意識地瞥向霍雲瑤,眼神無聲質問:“你說漏嘴了?”

霍雲瑤慌忙擺手:“我可什麽也沒說!”

“我保證,小丫頭確實什麽都沒說。”薛廣白輕笑出聲:“坐下吧,這可是今年金陵新晉的碧螺春貢品,陛下都還沒嚐上呢,你且嚐嚐。”

陸青鳶哪有心思喝茶,她滿腦子都是剛剛淩山石說的話。

她坐下,拿起茶盞,抿了一口,隨口敷衍道:“好茶。”

薛廣白卻似看透了她的心思,折扇輕點桌麵:“許久不見,你現在怎麽變得這麽虛偽了?”

陸青鳶一怔,抬眼對上薛廣白的目光:“我……認識你嗎?”

“貴人多忘事啊!你果然不記得我了。”薛廣白的語氣像是在開玩笑,但是聲音裏麵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惆悵。

陸青鳶在記憶中努力搜尋,卻始終找不到與眼前這位薛七公子有關的印象。

薛廣白見她一臉迷茫,眼中閃過一絲失落,卻又很快恢複如常,輕聲提醒:“烏篷船,小泥鰍。”

陸青鳶恍然。

她九歲那年,長風鏢局接了南宮鶴的一單,要從金陵送鮮魚到四明山去。

陸青鳶沒去過金陵,纏著外祖父說自己也要去,外祖父沒辦法,隻好讓她跟著去了。

他們剛到金陵的那日,坐的烏篷船。

她第一次坐這種船,就跑到外麵來看風景。

結果看見幾個漁夫正圍著一個渾身濕透的小男孩,一邊哄笑著,一邊將他一次次丟進水裏。

小男孩掙紮著,卻因年紀小、力氣弱,根本無法反抗,隻能在水中撲騰。

陸青鳶性子本就仗義,見不得這種欺負人的事,當即站了出來,大聲喝道:“你們在幹什麽!”

那些漁夫先是一愣,隨後見她不過是個女娃,便嗤笑起來,根本沒把她當回事。

直到她身材魁梧的大舅舅從船中走出來,漁夫們才罵罵咧咧地離去,臨走還不忘說他們多管閑事。

後來在金陵的日子裏,陸青鳶沒什麽同齡的玩伴,便常常去找那個小男孩。

小男孩雖然總是髒兮兮的,可眼睛卻格外明亮,水性很好,陸青鳶管他叫小泥鰍。

小泥鰍會時不時地給陸青鳶帶來一筐鮮蝦,或是一筐田螺,又或是幾尾鮮魚。

陸青鳶這才知道,小泥鰍和母親相依為命,母親生得美貌,總遭周邊漁夫覬覦,連帶著孩子也總被捉弄欺負。

周圍的鄰居都在背後議論,說小泥鰍的母親不是正經人,因此大家都瞧不起他們家。

但陸青鳶不信這些傳言,她去過小泥鰍家一次。

屋內雖然簡陋,卻收拾得幹幹淨淨,小泥鰍的母親是個溫柔貌美的女子,還燒得一手好黃魚。

陸青鳶氣不過,便請鏢局裏的鏢師叔叔將那些說閑話的漁夫們狠狠教訓了一頓。

結果當晚大舅舅就收了鮮魚,為了保證新鮮,他們連夜啟程去四明山。

她都沒來得及和小泥鰍告別。

“原來……是你!”陸青鳶眼中滿是驚訝,細細打量著眼前的薛廣白,試圖從他身上找出當年那個小男孩的影子。

薛廣白笑了笑:“怎麽樣,與當年那個髒兮兮的小泥鰍,判若兩人吧?”

還未等陸青鳶答話,門口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薛公子好興致,與我家小姐相談甚歡啊。”

霍雁行邁著大步走了進來,麵色陰沉,周身散發著一股冷冽的氣息。

他在門外便聽見屋內傳來陣陣笑語,忍不住停下腳步,聽了幾句,才知道兩人竟還認識。

可一想到薛廣白來自金陵,而陸青鳶又總念叨著想去金陵,他心裏就莫名煩躁,忍不住闖了進來。

薛廣白卻不意外,站起身來,對著霍雁行拱手行禮:“見過鎮北侯。”

又轉身對著陸青鳶,行了一禮:“見過鎮北侯夫人。”

陸青鳶有些詫異。

薛廣白解釋道:“做我們這行的,哪能不清楚客人底細?不過二位放心,萬勝樓對客人身份,向來守口如瓶,今日之事,自然也不會傳出去,壞了萬勝樓的口碑。”

霍雁行微微點頭,目光在薛廣白身上停留片刻,隨後看向陸青鳶:“問清楚了,我們回府。”

陸青鳶應了一聲,又對薛廣白說道:“今日多謝薛公子,改日再謝。”薛廣白笑著擺了擺手:“陸姑娘客氣了,盼著下次再聚。”

三人走出雅間,沿著樓梯往樓下走去。

走到一樓時,霍雁行沒有戴麵具,瞬間吸引了一個人的注意。

他看著霍雁行後麵除了一大一小兩位女子外,還跟著賭場裏的常客淩舟,以及一位頹敗的中年男子。

“喂,你還下不下注啊!”

“就是,不賭就閃開。”

周圍的賭徒催促他。

他收起錢袋,嘴裏嘟囔著:“不賭了不賭了,明日再來吧。”

隨後,他匆匆擠出人群,快步離開了萬勝樓,轉身朝著賢王府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