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東宮季善德暈倒之後,宋學守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好像是說生了什麽急病,得在家養著,不能出門。

當時季善德昏過去之前,薩滿曾說有人附著在季善德的身上,窺聽他們幾個和太子的談話。

所以宋學守一直覺得季善德的疾病有點古怪。

現在季善德還能重新出現,倒是給他帶來一點希望。

——季善德闖了這麽大的禍,都能得到恕罪,何況是他呢。

宋學守隻希望季善德能夠帶來薩滿的口信。

他在心裏盤算著,要問哪些事。

首先,得先關心薩滿有沒有事。

其次,得弄清楚,薩滿有沒有將今天發生的事,告訴失憶的太子。

宋學守雖然覺得薩滿搞砸了事,應該會幫著一起遮瞞,但是誰知道萬一呢。

他根本不敢想象,若是太子還記得宋蘭發瘋的樣子,那該是種什麽地獄景象。

隻是發火被追責都算輕的,重則冒犯太子,他被革職削爵,再重點……謀害太子,全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的,魏國公府就此消亡!

所以得必須確定,薩滿和他穿著一條褲子。畢竟護衛太子不利,薩滿也會有一份責任。

就算太子將來將事情想起來,薩滿也該給他美言兩句。

最後嗎,就是問薩滿要一副湯藥,能夠把宋蘭弄聽話。

宋學守準備讓宋蘭悄悄地去死,這需要一個過程。

過程需要時間,萬一宋蘭在此期間再發瘋就不好了。

如此想著,宋學守隻覺得自己簡直太忙了,打開書房門,就是說道:

“季大人,什麽風把您給吹來啦,你——

啊?”

…………

暖風拂過綠蔭,吹翻出底下的黑色陰影,陰影撲簌簌動了兩下,消失在更深處。

平靜之下,藏著各式邪祟。

就像是這頓早膳一樣,眾人平靜臉龐的背後,是迥異不同的心思。

修德園裏,謝氏漱完口,低垂眼簾沒有說話。

王氏臉上敷著一層厚粉,神態卻憔悴難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湯勺攪動著粥。

趙氏倒是精神抖擻,今日特意穿了一套新做的裙子,頭發高高挽成發髻,看起來精神又漂亮。

她有心想要諷刺王氏兩句,卻又礙著麵子不敢。畢竟昨天出的事,可能會影響到整個國公府,覺得此時再冷嘲熱諷,恐怕會引起謝氏的不滿。

宋珀倒是直接。

她用帕子抹了抹嘴,看著王氏,忽然冷笑道:

“王氏,你吃東西從來都是這般沒教養嗎?難道沒人說你,一直用餐具攪合粥碗,看起來很惡心,很倒胃口?”

王氏抿緊了唇,有心想回擊幾句,卻也沒這個精神。

還是張媽媽說道:“大小姐,你倒是關心夫人關心得緊啊。”

宋珀譏諷地笑了笑:

“錯。我隻是看你們夫人,怎麽看怎麽不順眼,所以在挑刺罷了。”

從前王氏怎麽打壓原身的,宋珀現在就怎麽還回去。

王氏憋青了一張臉,深呼吸了好幾下,總算才調整過來。

屋外卻忽然傳來鬧響。

紫藤打著簾子出去看了,過一會回來說道:

“在喊夫人呢。說是三小姐那邊出了差錯。”

王氏心裏咯噔一聲響。

昨夜宋學守忙到半夜才回來,說是給宋蘭要了一副藥方,可以給治好瘋病,叮囑她看好宋蘭吃藥。

現在說宋蘭那邊出了差錯,莫非是藥出了問題?

王氏不敢怠慢,和謝氏說了一聲,便急急匆匆出了門。

隻見宋學守身邊一直跟著的那個鄭管家等在門前,他本來就陰沉的臉上,現在多了兩個青紫色的圈。

“這又是怎麽了?”

王氏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有些焦急地問道。

鄭管事深吸一口氣,小心回答道:

“夫人,我們去找小姐,想給她送藥,結果她全吐了。”

王氏吃驚地道:“全吐了?你們不會灌嗎?”

鄭管事有些為難地道:

“是灌了,但是……我們打不過她。”

原來他的臉是這麽回事!

王氏頓時兩眼翻黑,簡直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這死丫頭,力氣怎麽這麽大,到底吃什麽的。”

一道清洌笑聲,卻忽然在身邊響起:

“三妹妹的勁,一直都是這麽大。要不以前怎麽有力氣,打罵我和小丫鬟呢。”

是宋珀!

王氏頓時咬緊牙關,告訴自己忍住,聽到宋珀的冷言冷語,心裏更加確認,昨天發生的一切都是宋珀搞的鬼。

臉上的表情,頓時也變得猙獰起來。

宋珀看著王氏,卻已經明白她在想什麽。

這個人從來都是不知悔改,明明自己數次想要害人,卻還是覺得自己冰清玉潔,別人反擊卻是罪大惡極。

樂嗬嗬笑道:

“王氏,這一次你把事情怪在了誰的頭上?還是我嗎?“

王氏硬是咬著嘴唇,冷笑說道:“不是你,還有誰,我的好女兒!”

宋珀悠悠道:

“那我就奉勸你一句,將事情扣在我頭上之前,想一想,宋學守找了誰,又要做什麽。

若不是他行缺德之事,別人又怎麽會趁虛而入呢。”

王氏心裏更憤怒了,也許是受了昨天事情的影響,完全控製不住火氣,隻能用指甲掐著掌心的肉,想讓自己冷靜一下。

宋珀也不管王氏的臉色,又譏諷地笑了笑,轉身回到堂屋裏。

身後的繡書瞅著王氏的臉色,心中卻有些擔憂。

她害怕王氏和宋學守在高壓之下,做出什麽對宋珀有害的事。

昨天的事,就像是用油紙包著的一團火。

你不用手去碰,不知道紙裏包的是火苗還是火焰。

可是無論是火苗還是火焰,最終都會將紙燒穿。

如果太子記起昨天的真相,那麽魏國公府算是徹底完了!

謝氏想到這裏的時候,心裏卻奇異地覺得有些高興。

隻是看到宋珀回來,不知為何,情緒又倏然下降,隻覺得哪裏不對。

“你快些準備吧。今早長公主殿下不是來信,叫你過去一趟嗎?”

她撥弄著珠串說道。

宋珀笑了笑:“這就去準備。”

長公主的信來的急,上麵也沒有說什麽,不過應該和昨天發生的事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