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買來的丫頭,但是按大華律法規定,主人不可以對奴仆動用過分私刑,更不可虐殺奴仆。

律法是律法,自然也有勳貴陽奉陰違,私下胡亂處置奴仆的,但是這種人家,名聲都不會特別好,背地裏也讓人瞧不起。

一句“治家不嚴,隻能采取下作手段”,就能讓這些殘酷人家,在京中社交圈裏抬不起頭。

宋蘭因為泄氣,不慎將小丫頭打死,當然算是大事!

王氏隻能讓張媽媽趕去善後,將在場丫鬟封口的封口,發賣的發賣,總之不泄露一點風聲,隻推說那被打死的小丫頭是自己病死的。

那小丫頭並非是死契,老父在外院做個采買活計,聽聞女兒病死,想來討個屍身,入土為安。

誰知國公府大門緊閉,他進出不得,就連活計都被找理由辭了。

走投無路之下,隻能在府門前磕頭,哭喊著求見王氏。

大雨磅礴,守門的小廝得了命令,將小丫頭的父親拖走。

小丫頭父親已知女兒走得古怪,一時氣惱,便指天發誓要化為厲鬼報複宋蘭,一頭撞死在了府門前。

幸好那天是大雨,府前沒有雜人經過。

宋學守便推說此人是身犯癔病,這才自戕,將他屍身一張薄草皮一卷,葬在郊外亂葬崗,草草了結了這事。

這不過是一樁小事,本也算不得什麽,王氏早已把這事忘在了九霄雲天之外。

現在乍然聽到薩滿的言語,不知為何,卻突然想起當時的那個小丫頭和他的老父,背後瞬時冒出了汗,喉頭塞住。

宋學守顯然要冷靜許多,他隻是皺了皺眉:

“那麽上師,請問如何將這兩個邪鬼給驅逐走呢。”

他是故意忽略冤魂兩字,隻稱他們為邪鬼。影響到他將宋蘭運作為東宮女主人的東西,在他眼裏,都是妖魔鬼怪。

薩滿顫顫說道:

“這也簡單,解鈴還須係鈴人,要麽使手段,驅走這兩個冤魂,要麽就是,讓施法者自己收回道法,將小姐的魂魄送回身體。”

宋學守立即道:“那邊便請上師使用第一個方法,驅除邪鬼吧。”

薩滿躊躇著道:

“這……可是……老朽身體有些不適,恐怕做不到。”

宋學守皺著眉,還以為這薩滿是在拿腔拿調,想要加價。

語氣便也沒那麽好了:“上師,你盡管醫治小女就是。治好了,在京城裏都能出名,說不得日後還能得到太子殿下青眼,金銀財富都在眼前,何必如此敷衍在下呢。”

薩滿連忙擺手:

“不是,是老朽身體真的不行了!”

“上師何必過謙!”

“沒有,老朽是真的真的不行了。”

薩滿喘著粗氣,眼睛還是隱隱作痛。

輔助他的童男童女被宋珀帶走,屋裏那些做法擺設也被燒光,自己昨天又受到巫法反噬,眼睛受了些傷。

現在根本就什麽都做不了,和個普通老人沒什麽區別,更別提為宋蘭驅鬼這種事了!

何況……

薩滿隻要一想到宋珀那張臉,想到她巧笑倩兮,嘴裏說的那些威脅味十足的話,他就有些心慌。

這哪裏是什麽京城國公府的大小姐啊,這簡直比他在關外那些同行神婆還要嚇人!

“非是老朽擺架子,是真的無能為力啊。”他有些驚恐地說道,“宋大人,這事就這樣吧。令千金的病因我也告訴你了,言盡於此,我說得已經夠多了,已經說得太多了!”

而後又左顧右盼,好像做賊似的,死閉著嘴不肯再說一句話。

宋學守簡直要被氣笑了。

意思還是害怕宋珀!

宋珀長,宋珀短。

本來他在吳州辦事辦得滿腔得意,攀上了太子大腿,晉升了太子太傅,準備回京後,接受府裏人的吹捧和敬意。

誰知道,這滿府的人,就像是被宋珀勾了魂魄,天天就是宋珀怎麽樣了,宋珀又搞了什麽事了。

完全吸引走了他應得的關注!

宋學守措著牙花,還是想不通,隻是出了一趟門,自己這個長女,怎麽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讓人完全弄不懂。

一時之間,腦中浮出各種懲治宋珀的方法,隻是一細想,這些法子對於現在的宋珀來說,好像都沒什麽用。

送走了薩滿,宋學守麵色鐵青,在屋裏來回踱步。

王氏看在旁邊,心裏暗想,宋學守找的人,好像和自己找的陸道人也沒什麽大區別嘛,吹得天花亂墜的,不還是拿宋珀那小賤人沒辦法。

要是那薩滿真的厲害,也不會是現在這模樣,說不得早入了宮,去陪太子殿下了。

想到這,王氏在心裏又是冷笑,又是納悶。又想到宋蘭可能會被選為太子妃,卻因為被宋珀弄得癡傻而錯過機會,就覺得難受。

想著想著,便又拉開嗓子,大哭了起來。

宋學守不耐煩地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辦法解決蘭兒的病嗎!”

王氏抹著眼淚:“那我有什麽辦法,老爺,難道你有辦法讓那逆女改邪歸正,將蘭兒的病弄好嗎!”

眼看著榮華富貴就在眼前,太子“嶽母”的名號仿佛就要被自己按在頭頂,現在一切都飛走了,王氏恨不得用淚水把宋珀淹死!

宋學守冷冷說道:“此事待從長計議,我再去外邊請人試試,總歸是有辦法讓她聽話的。我是她的父親,天底下難道還有不聽父親話的子女嗎。”

王氏心裏暗暗地想,那我還是宋珀名義上的母親呢,怎麽不見宋珀對她有半分尊敬,真是搞笑。

…………

沒過幾日,便是十五。

宋珀起了大早,先是陪了謝氏用了早餐,再接著照例給魏國公看了一下腿。

自從那日接了聖旨之後,她就沒有再碰到過宋學守。

就連王氏也開始夾著尾巴做人,每天早上乖巧地給謝氏請安,過後也不在修德園多坐,說是要抄經祈福,趕回自己院子裏去了。

那個薩滿更是和失蹤人一樣,府裏也隻當沒這個人,也沒人提讓他幫魏國公治腿的事。

宋珀回到自己耳房時,繡書已經幫她整理好今日出門的衣服。

那是一套淡藍色襦裙,符合宋珀的年齡,卻又不會顯得輕佻。

繡書笑著道:“小姐,長公主派來接你的馬車,估計就快到了,你先更衣吧。”

宋珀點點頭。

那兩個從薩滿手裏解救的小孩從外邊蹦蹦跳跳進來,都拍著手,嘴裏起哄輕喊:“出門嘍,出門嘍,珀姐姐出門嘍。”

這兩小孩那日睡醒之後,足足吃了一盆子飯,這才舒服。

問他們家在哪,是何姓名,也都一概不知。

隻是聽口音,好像是鄆州那邊的人。

宋珀推測,這兩小孩原先可能是被那薩滿在路中撿到的乞兒,現在既然沒地處去,便問謝氏她可不可以留下這兩人。

府裏當然也不缺這兩口飯,謝氏雖然知道這兩小孩來曆,卻也幹脆利落地答應了。

畢竟事不關己,宋珀隻要不把修德園炸了,她都無所謂。

宋珀便給這兩小孩分別起名“小玄”“小靈”,算是正式在她這邊住了下來,平時幹點雜活。

現在隻聽小玄小靈拍著手,繞著她轉圈翻跟頭:

“珀姐姐要出去?珀姐姐要出去!珀姐姐帶我們一起。”

宋珀無語。

是她太放縱這兩小孩!

今天必須讓繡書好好教他們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