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淅淅瀝瀝的小雨正下著。
紀令月低燒了三天,每日在渾渾噩噩中醒來,然後又昏昏沉沉睡去。
綠翹哭得眼睛通紅,頂著紅腫的眼眶守在床前不離不棄。
阿奇走到綠翹身旁,安慰著拍了拍她的肩膀,“綠翹姐姐,你不要難過了……我相信小姐一定會醒來的。”
他雖然這麽說著,但神情也流露著幾分難過。
綠翹抬手抹去淚痕,搖了搖頭,“都怪我,若是我緊隨小姐,她就不會出事……”
阿奇握緊了拳頭,青澀而稚嫩的麵容浮現一抹怒色,“都怪那個薛妙!若不是她害得,小姐也不會虛弱成這副模樣……”
“聽說她也落水染了風寒,簡直是活該!”
綠翹站起了身,她看了眼闔眸沉睡的紀令月,帶著點鼻音悶悶的道,“你守著門口幫我看著小姐有什麽動靜,若她醒來一定我去煎藥了。”
說完,她有些頹廢的出了門。
一陣風從窗口吹過,微微掀起落在榻旁的紗簾。
素白的紗簾掠過,那道身影仿若霧氣般悄無聲息的掠過窗口。突然出現在屋內。
來人身上未沾絲毫雨跡,他走到床旁,看著榻上蒼白著臉,連唇便都失了血色的紀令月,輕嗤一聲。
他走到床頭,伸手搭在紀令月素白如玉的皓腕上,一道溫熱的感覺如汩汩水流般沿著她經脈傳輸著。
紀令月在夢中,仿佛沉到了大海裏。
無盡的海水湧進她四肢百骸,她隻是輕輕呼吸著,五髒六腑都泛著沉甸甸的疼。
她無意識的掙紮,眼前卻陡然浮現出數道人影。
薛妙慢慢走到她麵前,她身著華麗的宮袍,頭戴鳳冠,眉眼描摹著精致的妝,在高台之上倨傲又冰冷的看著她。
褪盡了所有稚氣,周身圍繞著意氣風發之色。
她看著自己疾首蹙頞,那眼神像是看著什麽垃圾般厭惡。
隻聽得薛妙冷冰冰道,“紀家上下通敵叛國,證據確鑿,陛下有旨處以絞刑,以匡正朝堂,以儆效尤。”
冰冷的話語讓紀令月像是驟然被奪走了呼吸,她努力伸手往前觸碰著,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畫麵一轉,所有人吊在那三尺白綾之上,身軀漸漸冰冷。
“不……不……”
紀令月瞪大了雙眸,她親眼看著紀懷嶼從哭到撕心裂肺到最終被殘忍的掛上房梁。
直到小小的身軀在眼前輕輕晃著的時候,凜冽的寒意頓時澆灌她全身。
凍得她四肢僵硬,怎麽也擺脫不了。
好似有一根針深深的紮進腦海,紀令月漸漸蹲下、身子,抱頭痛苦的悶哼著。
“這是怎麽回事,是夢,還是幻境?”
“不對……這些畫麵是原書中的未來!”
她大喘氣著,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沒有人回答她的聲音,唯有眼前的畫麵依舊變幻著
她看見皇宮血流成河,陸淮安龍袍加身。
她看見薛妙踏著紀家人的屍首一步步踏上金鑾殿的鳳座。
薛妙一步步踏上玉石台階,逶迤的華麗長裙抹著淋漓的鮮血。
她倏然回眸,幽黑的目光好似穿過時間與空間盯著紀令月,精美的妝容逐漸扭曲變得猙獰又駭人,如同張著血口大盆的妖獸。
她嘴角咧起,伸手指著大殿一側。
紀令月轉過頭,整個人像是被雷劈般驚怔在原地,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角落裏坐著一道血肉模糊遍體鱗傷,生前被折磨得不似的人形的男子。
烏黑的墨發垂落在身前,翻起的血肉汩汩往外流著腥紅的血,浸透了玄色衣襟。
那個在她眼中好似無所不能的存在,那個總是在她危難之際出現挺身而出的存在……
她突然濕了眼眶,張了張嘴,拚著命朝那道人所在的方向呼喚著什麽。
慢慢的,所有的場麵像是被拉扯般離她越來越遠,一道溫熱的白光從天而降籠罩著全身。
“啊!”
紀令月眼眸一睜,突然坐直了身子,大口大口喘著氣。
烏黑的青絲散落,小巧的鼻翼上滿是細密的汗珠。
“醒了?”
熟悉的調侃聲響起,紀令月茫然的轉過頭。
陸淮琛坐在她身側,單隻手撐在床頭含著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看著她。
繡著雲紋的玄色衣襟垂落,他姿態閑淡無比,嘴角帶著點不經意的笑。
他挑眉,聲音帶著淡淡的磁性。
“醒了?”
“居然睡了三天,隻怕豬都沒你這麽能睡……”
話音突然戛然而止。
陸淮琛身形陡然一僵,眉宇眼角的弧度在這瞬間凝住了。
那雙纖細玉指抬起,如羽毛輕點般落在他眉宇之間。
紀令月眼神還處在混沌茫然之中,臉上卻流露出濃鬱的悲傷來。
感受到指腹傳來的溫熱後,她瞳孔才緩緩凝聚著亮意。
她如釋重負的一笑,笑意溫婉的好似四月春日的花,化去了那抹纏在眉梢的憂愁。
“還好……還活著。”
陸淮琛微微一震。
壓在心頭上沉甸甸的感覺散去,紀令月慢慢清醒了過來。
她有些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人,視線漸漸從自己抬起的手,再落到他的臉頰上。
然後對上陸淮琛微蹙的眉梢,難以言喻的神情。
紀令月陡然瞪大了雙眼。
“媽呀!”
這一聲尖叫攘括了無數種複雜的情緒,還有諸多不可置信。
紀令月立馬縮回了手,她呆滯的坐在原地,口齒艱難的開口。
“王……王……王……王爺!”
她結巴了半晌,十分艱難的說出這個兩個字。
我了個親娘誒,她剛才都幹什麽?
她居然在輕薄攝政王!
紀令月立馬低頭閉著眼,縮著肩膀瑟瑟發抖。
她該不會……要在這裏被滅口了吧?
豈料等了半晌,紀令月都沒聽見陸淮琛冷喝怒斥的話語。
她試探著抬頭,卻陡然撞向他欺身逼近的麵龐。
陸淮琛目光流轉若星河爛漫,映照著無盡蒼穹,晃得紀令月刹那暈了一暈。
“唰”的一下,她耳廓頓時染上一層淡淡的薄紅。
陸淮琛看著她有些倉皇的模樣,不由的心情變好。
他道,“你剛才夢見了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