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牌?”麵對陳舉極為突兀的詢問,譚縱卻是未有準備,因此不自覺地就是怔了一怔。待譚縱回過神來時,陳舉卻是已然轉身出門去了。

“相公,這陳公子似乎與那王動等人不大相合。”蘇瑾等幾人走遠了,這才輕步走至譚縱身邊輕聲道:“看他適才表現,似乎並不似王動幾人這般咄咄逼人,反倒多是在旁觀。”

“哦?”譚縱剛想跟著出門,聽見蘇瑾說話,卻是尊重的停了步子轉過身來傾聽。待蘇瑾說完後,譚縱便又轉頭問清荷、蓮香道:“你們也這般想法?”

清荷為難地看了蘇瑾一眼,嘴唇微微張合了數息後,最終仍然還是情聖道:“妾也是一般認為。”說罷,卻是又偷偷看了蘇瑾一眼。

“陳大少與那個王動就是一對兒紈絝。”蓮香說話態度卻是直接了許多:“他們稱不離砣砣不離稱的,天天混在一塊兒,能有多少區別。”

蓮香這話說的幹脆,可大夥都知道她這回完全沒說到點子上,因此自然也就沒人在意這話裏頭的一些個東西,便是清荷也懶得去教她了。

“小瑾兒,你還是多看看吧。”譚縱知道了幾女的答案後,心裏略微盤算一番,最後卻是把答案爛在了肚子裏頭:“人這東西複雜的很,所謂合不合的,可能有利益因素,也可能是因為他看到了別人沒看到的東西。不過,不管怎麽樣,一兩件事情說明不了什麽,想看清楚一個人還是得多看看才行。”

譚縱說完,也不管三女聽的懂聽不懂,便自行出了門往樓下去了。

待譚縱到樓下,這才發覺大堂裏頭已然躺了一地的人,裏頭五個自然是那些跳樓的稅丁,其他的譚縱沒見過。不過聽那些個群眾說的,裏頭有個叫什麽何鐵手的倒是在南京城裏頭出名的很,本是南京城的稅丁,是出了名的棘手人物,卻不想被人幾下給放倒在了地上。

最關鍵的是,對方肩膀上還抗著個人——竟是用一隻手就把這何鐵手給放倒了!

不過譚縱卻沒什麽好奇怪的,那抗著人的不必多說,自然是嶽飛雲無疑。以嶽飛雲堂堂血旗軍百人將身份,放倒一個在南京城裏頭作威作福的稅丁有什麽可奇怪的。

不過待譚縱聽完,又拿眼掃了一圈這大堂後,卻是忍不住笑了——這趙雲安、嶽飛雲、韋德來一行人已然走了個幹淨。

“就是他,適才包房裏頭他也在!這人定是那幾人的同黨。”大堂裏忽地響起一個聲音,甚至還混合著疼痛時的抽氣聲。

譚縱看的分明,那說話人的確是先前跑進房裏頭來的稅丁之一,而這會兒他用手指的卻是自個——他譚縱!

“看來好戲終於要到**咯,隻是不知道這會兒是誰跳出來。”譚縱心裏頭冷笑一聲,作好表情,隨即大步走上前去,指著自己鼻子,厲聲道:“你瞧清楚了,是我打的你麽?”

那稅丁被譚縱氣勢所攝,一時間竟是囁嚅了許久,最終總算是吐出兩個字道:“就你!”

“好,好極了。”譚縱卻是哈哈大笑一聲,抬腳就朝這人踹去,一邊踹一邊喊道:“我打了你,我打了你,我是不是就這樣打你的!恩,做什麽死,給我說話!”

譚縱這回有意把事情鬧大,因此踢的正是這人腿上的骨折部分——這人傷勢本來就不輕,雖然有翠雲閣的隨堂大夫弄了個臨時的夾板,可也僅僅是固定住了腿,又哪能跟後世的石膏相提並論。

這會兒被譚縱這麽一踹,那夾板頓時被三腳兩腳踢散了。那傷腿露出來後,又被譚縱不留情地踹了好幾腳,惹來一陣殺豬聲。

譚縱這番失當行為來的太過突然,便是宋濂以及手下一群巡捕就在邊上圍著,卻沒想到譚縱竟然會說也不說的就動起手來,因此一個個都是愣住了。直到那人殺豬似的聲音在大堂裏喊了十來息時間,宋濂及手下這才圍過來,連忙把譚縱拉開。

邊上的焦恩祿卻是逮著了機會,連忙扯嗓子高呼道:“宋濂,這回你是親眼所見了吧,可不是我焦大少唬你了吧。當著朝廷巡捕的麵,公然傷害苦主,這譚縱已然是罪大惡極,你不將他逮起來押回府衙去還等什麽時候!”

被焦恩祿這番話一搶白,那邊宋濂頓時臉色不虞。慢步走到焦恩祿身前,宋濂眼神一瞪這紈絝少爺,冷聲道:“焦大少,莫非我適才沒提醒你?府衙巡捕辦案,無關人員一律不得出聲,違者以脅從罪論處。難道說焦大少你真想去府衙走一遭不成?”

適才王動幾人在樓上聽翠雲閣的護院說宋濂要自己幾人下樓時便覺得宋濂不同往日那般怯弱,卻沒想到這會兒竟然還敢這般說話,簡直是當著所有人得麵打焦恩祿這位焦大少爺的臉,而且這一記耳光還是如此響亮!

華英最是衝動,這就想動手,可剛走一步,卻被陳舉抓著了手。

“宋濂!”王動這時候卻是開口了:“焦大少不過是提醒你要秉公辦案而已,你這般說話又是何意?莫非你想當著南京城鄉親父老的麵包庇他一個外鄉人?”

王動這話原本是想把譚縱故意放到所有人得敵對麵去,但一時間又沒想到好托辭,無奈隻得把譚縱餘杭人的身份抬了出來。

隻是這話平時說說沒關係,可放在這會兒說卻是犯了大忌。

有人在人群裏立即就冷嘲熱諷道:“好似你王大少爺也不是南京人吧。”這話說的陰陽怪氣的,聲音又不大,顯然說話的人是做好了準備的。因此王動雖然抬眼向那出聲的方向掃了一圈,可見著各個都是一般的幸災樂禍後,隻得無奈冷哼一聲,放棄了尋那說話人的打算。

隻是譚縱卻是看清楚了,那便人堆裏頭,正好有個一臉賊眉鼠眼的人物,赫然是他記憶裏頭餘杭的同鄉,一慣喜歡在南京、餘杭兩地來回倒賣東西賺點小錢的白少航。

譚縱卻是未想到會在這兒遇上這位人,不過他自然也不會蠢的點出來,因此隻是轉過頭去,隨大夥一同幸災樂禍。

這時候卻是崔俊站了出來說話了。隻見他一抱拳,先與宋濂見過禮,這才指著地上的那些人道:“如今人證俱在此,大人不若詢問清楚了。若是譚縱被這些小人冤枉,那自然應當還亞元公一個清白。隻是若果然如這些人所說那般,大人還是將這譚縱帶回府衙問案的好。”

雖說這崔俊故意利用人的慣性心理,在這說話時有意調整順序,給人一種應該是譚縱有罪的潛意識,可崔俊這話說的卻也極為在禮,即便是譚縱自己一時間也挑不出大毛病來。

隻是,誰知道那宋濂卻是冷哼一聲,轉過頭道直接喝斥崔俊道:“此處自有本官主事,又何來你崔小官說話的份兒。更何況,這些個人本是本城稅丁,平日裏就與你相熟,以大順律按,在此案中你應當主動回避,又怎能在此時說話!莫非你想以權謀私不成!再有,我聞人報,道這些稅丁受人收買擅闖他人私地,意圖行凶,莫非也有你的一份不成?”

“你!”崔俊壓根沒想到宋濂竟然敢當著所有人麵這般與自己說話,因此一時間竟是被宋濂的這番話給堵住了嗓子眼。

邊上的一群人卻是開了眼界,這才發覺一向怯弱示人的宋濂竟然這般強勢,不僅打了焦大少爺的臉,甚至連崔小官也不放在眼裏了。南京城裏頭有頭有麵的人誰不知道,這崔小官就是南京城同知崔奕的“契兒”,如今打崔小官的臉可不就等同於打了崔奕的臉麽!

果然,崔俊麵皮一熱,卻是被宋濂激起了怒火,冷聲道:“好,好你個宋濂!我這邊去府衙稟告崔同知,道你以權謀私,故意打壓同僚!”說罷,竟是擠出人群,徑直去了。

誰都知道,這小子這番威脅味道十足的話絕對不是什麽虛言,他必然是回家找他那“舅舅”搬救兵去了。而且,因為此事還涉及到了王動、陳舉這等南京城裏頭最出名的紈絝子弟,說不得崔奕崔同知得了信後還會親自趕來。

到時候,這宋濂又當如何?

“難道他是仗著我的監察遊擊身份?”譚縱這時候也疑惑。宋濂這會兒的強勢表現實在不像是個成熟的官場中人,與他一貫以來的示弱表現可謂是大相徑庭,著實讓恩尋味。

“莫非他還有更強的儀仗?”譚縱冷靜尋思了許久,眼神中漸漸出現幾分明悟:“現今在這南京府裏頭,能讓他宋濂如此自信的話,應當隻有那一位了。隻是,這宋濂又是怎麽搭上這根線的?”

隻是,譚縱卻也知道這會兒不是詢問這些的時候,有些東西還是暫時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好。因此,譚縱這會兒卻好似打定了主意隻站在一邊露出一副冷笑來看戲,便是蘇瑾幾人站在身後了也沒轉過頭去打招呼。

果然,宋濂冷笑著目送崔俊走後,又轉過頭去,直接對那李哥問話道:“李利,有人告你受人收買,並帥人在翠雲閣內行凶傷人,可有此事?”說完,卻是幹脆抬眼向王動這些個紈絝子看去,卻等同於告訴所有人,那收買李利的人便是這幾位紈絝子了。

這已然等同於宋濂不準備再留半分情麵,直接就打王動這些人的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