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桌旁圍滿了看熱鬧的賭客,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譚縱站在了人群後麵,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場中的局勢。

侍女們都立在外圍,顯得很興奮,三五成群地小聲談論著,這種一對一、賭資達到數千兩規模的賭局並不多見。

水靈進門後就走向了那群侍女,與幾名相識的侍女小聲地說著話,那幾名侍女已經知道她得了五兩銀子,嬌笑著讓她請客買小吃。

從王胖子和老黑臉上那種恨不得吞了對方的神情以及桌麵上那些銀票、籌碼和金元寶來看,譚縱知道兩人已經賭紅了眼,非要一較高下不可了。

俗話說,同行是冤家,隻要不是遇上災年,江南地區每年的糧食產量上下浮動不是太大,可做糧食生意的人卻在逐年增多。

打個比喻,這就好比一張新鮮出鍋的大餅,每次出鍋廚師隻能做一張大餅出來,可等著吃的食客人數卻在不斷增多,這就必然導致了食客們之間的競爭,大家各展神通,誰都想在大餅上多多咬上一口,自然而然,矛盾和爭鬥就少不了了。

王胖子和謝老黑八年前因為一單生意結怨,逐漸勢如水火,是揚州城裏有名的冤家對頭。

正當眾人議論紛紛的時侯,荷官走了進來,手裏捧著一個骰盅,當他將骰盅放到賭桌上打開後,譚縱發現裏麵有三粒晶瑩剔透的水晶骰子。

荷官將骰子分別推到王胖子和老黑的麵前,讓兩人檢驗,當雙方都確定沒有問題後,荷官將骰子蓋在了骰盅裏,擺在了賭桌的中間。

雖然如意賭坊不屑像那些小賭坊一樣在骰子裏動手腳作弊,但每當有重大的賭局開始時,為了使賭客們安心,賭坊會使用這種能否看清內部結構的水晶骰子,預防作弊。

“王兄,你先要搖還是我先搖?”在眾人的注視下,老黑率先開口,冷冰冰地問道。

“悉聽尊便。”王胖子冷哼一聲,雙手一抱胸,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王胖子和老黑已經在這裏鬥了二三十個回合,互有輸贏,在一些別有用心人的撩撥下,兩人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脾氣也越來越火爆,誰也不願意在對方麵前示弱,於是賭資不斷增加,一步步形成了眼前這個騎虎難下的局麵。

王胖子和老黑各自麵前的籌碼、銀票換成銀子的話差不多有三千多兩,兩人不可能隨身帶這麽多錢,大部分是向現場的熟人借的,雖然數額巨大,但還在雙方可以承受的範圍內。

“那,王兄先請。”老黑將麵前的籌碼、銀票和金元寶往桌子中間一推,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擺出了一把定輸贏的架勢。

“那王某就卻之不恭了。”王胖子不甘示弱,也把麵前的銀票和籌碼推了過去。

見此情形,房間裏立刻安靜了下來,賭桌旁的人饒有興致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幕,就連站在外圍的侍女們也紛紛伸長了脖子向裏麵張望。

荷官隨後將骰盅推到了王胖子的麵前,王胖子雙手抱著骰盅,閉著眼睛搖了起來,神情凝重。

他押上去的不是三十兩,也不是三百兩,而是三千兩,心情自然緊張。

搖晃了一陣兒後,王胖子重重地將骰盅放到了桌麵上,睜開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後,在周圍人期待的眼神中,一抬手,揭開了盅蓋。

四、五、六,十五點,望著那三粒骰子,王胖子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這是一個不錯的成績。

圍觀的人們一陣**,低聲議論起來。

譚縱發現老黑的臉色有些難看,隻不過他的臉黑,也看不出什麽太大的反應。按照現在的情形,他隻有擲出十五點以上才能贏,贏的幾率隻有兩成。

“四、五、六,十五點!”荷官高聲宣布,隨後將骰盅的蓋子蓋上,推到了老黑的麵前。

屋裏再度安靜了下來,人們齊刷刷地望著老黑。

老黑麵無表情地拿起骰盅搖了起來,然後猛然放到了桌麵上,陰沉著臉,衝著荷官喊了一聲,“開!”

雖然老黑的麵色上看起來波瀾不驚,但是心裏卻激流洶湧,他現在麵對的不僅僅是錢的問題,而且還有麵子的問題。

俗話說輸錢事小,失麵事大,在現場的這些人中,他誰都可以輸,就是不能輸給王胖子。

當荷官掀開了盅蓋後,王胖子的臉色刹那間變得蒼白,盅底上的三粒骰子是六、六、五。

“六、六、五,十七點。”荷官伸出右手指了一下盅底的骰子,然後又指向了老黑,“謝老板勝!”

“王兄,承讓,承讓了。”老黑哈哈一笑,衝著王胖子拱了拱手。

王胖子也衝著老黑拱了一下手,麵色鐵青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屋裏的人紛紛給老黑祝賀。

“謝老板,現在大家玩興正濃,不知黃某可否有幸請謝老板指教一把。”就在王胖子的前腳剛邁出房門的時侯,忽然聽見屋裏響起了一個爽朗的聲音,他不由自主地就停了腳步,扭頭一看,隻見譚縱笑著衝著被眾人圍著的老黑拱著手。

譚縱這麽一開口,人們的注意力頓時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譚縱微微笑著,一臉友好地看著老黑。

“黃公子,你可知道這桌麵上有多少錢?”麵對著突然冒出來的譚縱,老黑覺得此人眼生的很,不過從說話的底氣來看氣勢十足,他遲疑了一下,笑著說道。

“不知道這些夠不夠?”譚縱聞言微微一笑,從懷裏取出一疊銀票,遞給了荷官。

銀票的麵額都是五百兩,一共十四張,荷官仔細查驗了一下銀票,放到了賭桌上,沉聲宣布,“黃公子,銀票七千兩。”

七千兩!

屋裏眾人聞言頓時一陣**,交頭接耳地議論著,暗自猜測著譚縱的身份。

“黃公子竟然有興趣,那麽謝某就陪黃公子玩玩兒。”老黑沉吟了一下,笑著衝著譚縱一伸手,“請!”

“承讓!”譚縱衝著老黑拱了拱手,在王胖子剛才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諸位,謝某的銀子還差一千兩,請大家幫個忙,謝某明天一定奉還。”老黑落座後,衝著周圍的人說道。

他剛才與王胖子賭的時侯,荷官已經清理過兩人的賭資,每個人都是三千多兩,加起來六千多兩,差不多比譚縱少一千兩。

老黑的話音剛落,幾個人就從身上抽出銀票遞給了老黑,老黑一一給他們打了欠條,並且按下了手印。

“黃公子,你想怎麽玩兒?”集齊了錢之後,老黑笑著看著譚縱,一副輕鬆的模樣,好似沒有絲毫的壓力。

“一局定江山。”譚縱微微一笑,將麵前的銀票往前麵一推,風清雲淡的說道。

“黃公子真是個痛快人。”老黑聞言哈哈一笑,也將麵前的銀票等物往前一推,“一局定江山!”

轟!

這下,圍觀的人群徹底**了,這可是上萬兩的對決,可謂難得一見,現場的氣氛立刻變得熱烈起來。

像先前一樣,荷官將水晶骰子給譚縱和老黑驗看,然後放到骰盅裏,擺在了賭桌的中間,四周隨即鴉雀無聲。

“黃公子,你遠來是客,先請。”老黑衝著譚縱一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黃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譚縱笑著向老黑拱了拱手,荷官把骰盅推到了他的麵前。

“謝老板,不知黃某可否找人來代搖?”不過,譚縱並沒有伸手去接骰盅,而是衝著老黑微微一笑。

“不知道黃公子想找何人?”老黑沉吟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問道。

“水靈。”譚縱扭頭衝著人群外麵喊了一聲。

“公子,有何吩咐?”水靈以為譚縱有事,連忙走了過來。

“謝老板,我讓她代搖,你看如何?”譚縱伸手一指水靈,微笑著看著老黑。

“既然黃公子有此雅興,謝某豈能壞了你的興致。”老黑還以為譚縱請來了什麽高手,見是賭場裏一個專門服侍人的小丫頭,於是笑著點了點頭。

“公……公子,我……不行的。”水靈萬萬沒有料到譚縱竟然讓自己代搖,立刻緊張了起來,結結巴巴地向譚縱說道。

“沒事兒,贏了的話,本公子請你吃紅。”譚縱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順手捏了捏水靈粉嫩的臉頰,口中調侃道,“要是輸了的話,那麽晚上就陪本公子吧。”

大庭廣眾之下被譚縱調戲,水靈的臉頰頓時變得通紅,她猶豫了一下,一咬牙,伸手拿起了桌麵上的骰盅。

“別著急,咱們有一半的幾率贏。”譚縱見狀,笑著安慰她。

水靈點了點頭,壓抑著激動的心情,用力地搖動著骰盅,她的腦子此時一片空白,隻是機械地晃動著雙手。

終於,啪一聲,水靈將骰盅放到了桌麵上,雙手緊緊按著盅蓋,胸口微微起伏著,看上去十分緊張。

“打開。”譚縱一伸手,將呆立在那裏的水靈拉坐到了自己的腿上,然後笑著衝荷官一點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骰盅上麵,老黑雖然表麵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拳頭卻不由自主地握了起來。

荷官走上前,一伸手,將盅蓋打開,現場頓時一陣驚呼,“豹子!”

譚縱先是怔了一下,有些愕然地看著盅底的骰子,隨即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操!”

盅底裏的骰子確實是擲出了一個豹子,可惜是三個一點,如果比小的話,譚縱基本上穩贏,可如果比大的話,譚縱基本上是輸定了,對方大不了也擲個三點,雙方打平。

按照概率,老黑擲出三個一點的幾率是一百九十六分之一,也就是說,從理論上來講,老黑擲一百九十六次骰子的話才可能擲出三個一點。

隻要老黑的運氣不是太背的話,那麽這次是贏定了。

周圍的人們議論紛紛,誰也想不到水靈竟然擲出三個一點來,這樣的話這場賭局也就沒什麽懸念了。

王胖子站在人群裏,頗為失望地搖著頭,他還期望著譚縱能贏老黑,結果沒想到譚縱的運氣竟然如此之背。

水靈呆呆地望著盅底的那三粒骰子,嚇得麵無血色,身體微微顫抖著,七千兩,那可是七千兩呀!

“沒事兒,不就一點兒銀子嗎?有什麽大不了的。”譚縱感覺到水靈此時的驚恐,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不過看來,這次你是吃不了紅了。”

“公子……我……”水靈見譚縱一點也沒有埋怨自己的意思,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眼淚刷一下就流了下來,將頭埋在譚縱的懷裏抽泣了起來。

“謝老板,請吧。”譚縱微笑著拍了拍水靈額肩頭,若無其事地向老黑一伸手,顯得十分瀟灑。

周圍的人聞言,不由得對視了幾眼,他們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了多年,自然知道譚縱絕對是一個家財萬貫的主兒,否則的話絕對不會將七千兩扔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真的是取之可。

反正桌上的錢是趙雲安給他查案的,又不是他自己的,他再怎麽花都不會心痛,大不了再找趙雲安要一萬兩。

對於趙雲安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查出那些倭匪藏在哪裏,錢嘛,在他的眼裏不過是一些數字而已。

譚縱之所以來到如意賭場,之所以一擲千金與老黑對賭,為的就是揚名立萬,在揚州商界打出知名度,進入進入糧商的圈子,盡快弄清楚蘇州府內的糧食動向,鎖定懷疑的目標。

因此,這個時侯,隻要是為了查案子,譚縱是絕對不會給趙雲安省錢花的。

譚縱可以肯定,如果花上幾萬兩銀子就能找到那些倭匪的話,趙雲安會毫不猶豫地將那些銀子扔出去,因為這不僅關係著江南的穩定和趙雲安的顏麵,更重要的是將關乎趙雲安在朝廷的影響力。

老黑現在完全沒有了任何的壓力,他接過骰盅搖晃了幾下,啪一聲放在了桌麵上,然後雙手抱胸,也不看骰盅,微笑著望著譚縱,一副勝券在握的架勢。

譚縱也不看骰盅,直視著老黑的眼睛,好像根本就不關心老黑搖了幾點出來,這就是所謂輸錢不輸陣,即使是輸了,也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荷官隨即掀開了盅蓋,當看清盅底的那三粒骰子後,周圍的人都怔住了,臉上紛紛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一、一,兩點,黃公子勝。”就在譚縱和老黑對視著的時侯,荷官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什麽?”譚縱和老黑聞言不由得一愣,同時向盅底看去,接著齊齊傻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