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古到今,也就是後世太祖開國後,這些信奉鬼神的事情才被視為異端,因此這會兒的人卻是對誓言一說極為重視的。故此,見譚縱發下了如此重誓,蘇瑾心裏頭雖說有些微辭,可終究還是信了譚縱的話。

“好瑾兒,這回卻是委屈你了。”譚縱又緊摟了蘇瑾一通,直將蘇瑾弄的都有些喘不過氣了,這才鬆開手道:“這便是我說的眼前的要事了。這會兒一氣子要娶你們三個入門,可如今家姐卻遠在餘杭,所謂長兄如父,長姐如母,何況我就這麽一個寡居的姐姐,這般大事怎能不等她來主持……”

“好相公,這事兒卻無須說的。”蘇瑾是個生了玲瓏心的,僅一瞬間就明白了譚縱話裏頭的意思,連忙拿小手掩住了譚縱的嘴道:“這事兒也不急。”說到此處,蘇瑾眼裏也是不自覺地一黯,似是在掙紮些什麽念頭,過得幾息時間方才抬起頭來繼續對譚縱道:“我與兩位妹妹左右不過是勾欄院出生,這些小節對我等卻是無礙的,隻需相公能真心待我等便是了。”

在譚縱眼裏,蘇瑾這話說的那是真的重若千鈞了。

要知道,雖然蘇瑾、清荷與蓮香的確是勾欄出生,而清荷與蓮香的確也是早早就出了閣的,可蘇瑾卻是不同。自蘇瑾出道起,便是以貞潔示人,有人想強奪蘇瑾,反被她以死明誌,這也成全了她江南第一歌姬的名頭,說不得便是譚縱家中寡居的長姐也是聽說過蘇瑾的名頭與誌氣的。

這會兒蘇瑾卻把自己與清荷、蓮香放在一塊,無疑是告訴譚縱,她這會兒與兩人並無差別——隻要譚縱需要她便可為譚縱侍寢。雖說裏頭必然有女人爭寵的念頭,可蘇瑾能在未定名分的時候還敢行這等事,也當真是讓譚縱汗顏。

譚縱甚至想到了後世那些言情小說裏寫的落魄書生與小姐後花園私定終生的故事了。

隻不過,譚縱既不是落魄書生,蘇瑾也不是不知世事的大家小姐,說不得兩人都是心中有溝壑的人物,這等子事情說到這兒也就點到即止了。

換做個心裏頭下流的,說不得便要借這個時機先要了蘇瑾的身子了,到時候蘇瑾嘴裏頭雖然不會說些什麽,可心裏頭必然會有幾分怨氣。

可譚縱是什麽人物,在後世那會雖然僅僅是個稅務局的小科長,可官小職權大,又有個在交通局當掌櫃的長輩,因此在那地級市裏頭大大小小也算是個衙內,什麽女人會沒見過,便是那些什麽二流的女明星他也是機緣巧合時把玩過的。

再者說了,女人除非是天賦異稟的,否則關了燈左右不過也就是那麽回事,所以譚縱這會兒當真對蘇瑾是半分的雜念都沒有,隻是左手仍然在蘇瑾的腰間摩挲著,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說。

誰知不等他想好,那邊房門卻是被人一把推開了。

見著蓮香指揮著客棧裏的幾個小廝把浴桶抬進來,而清荷卻在門外頭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譚縱心裏頭倒是知覺了什麽,卻是對著清荷微微一笑好安這女子的心。待幾個一直低著頭連抬也不敢抬的小廝出去了,那邊露珠又領著幾個燒火的仆婦端了兌好的浴水往浴桶裏倒,待倒了大半桶了這才退了出去。

譚縱眼尖,分明瞧見那幾個仆婦推出去時偷偷拿眼瞧房間裏頭的形勢,還一個兩個擠眉弄眼的,端的是八卦無比。

“老爺,奴這邊來伺候你洗浴吧,這水放久了就涼了,怕是對你傷口不利。”說著,蓮香也是作出一副乖巧模樣,作勢就要把譚縱給扶起來。

“打住。”譚縱哪會不清楚這小女人的心思,頓時喝了一聲道:“你們三個且聽好了,適才我也與小瑾兒說過了,若真要進我家的門,爭風吃醋那套卻是得收起來,我最見不慣的便是家裏頭為了這等子事情鬧的雞犬不寧。”

隨即譚縱又轉頭對站起來了的蘇瑾道:“你這個作姐姐的日後更是得做出榜樣來,否則便罰你以後一年不許出門。”

譚縱這個“一年不許出門”的話左右不過是個玩笑話,可開頭那句卻是讓清荷與蓮香聽了身軀都是止不住一顫,卻是知道譚縱這是當著眾人的麵把幾人的名分定了。不過好在譚縱也僅僅說蘇瑾是作姐姐,卻未說蘇瑾是作大婦的,因此想通這裏麵關竅的清荷便是心裏頭一喜,隻有向來糊塗的蓮香在那嘟著一張嘴。

蓮香最拿手的便是伺候人的本事,說白了也不過是些宅門大院裏頭爭寵的手段,這會兒被譚縱一番話給絕了路子,哪有肯依的道理。隻不過這會兒便是連清荷都不敢說話,她又哪裏敢發脾氣,隻得使些小性子跺跺腳跑了。

“這丫頭倒是一派天真。”譚縱絲毫不覺得自己這弱冠的年紀稱十八九的蓮香作丫頭有什麽不妥,隻是拉過蘇瑾輕聲吩咐了幾句,見蘇瑾雖然遲疑了片刻,但最後仍舊點下了頭,這才鬆了口氣囑托蘇瑾早去早回,又吩咐清荷過來幫自己解下身上的繃帶。

見蘇瑾一副皺眉模樣出去,清荷心裏忍不住好奇問:“老爺,蘇姐姐這是作甚子去?”

“讓她去錢莊取些銀子去幫你們幾個贖身子。”譚縱混不在意道了一句,又扯了已經解下來的繃帶拿過來仔細看過了,又不放心地在背後摸了摸,覺得無甚大礙了,這才心裏鬆了口氣,順著搭好的木架子這才進了浴桶裏頭,渾然不管自己一身赤裸的樣子把那邊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羞的滿麵臊紅。

方一進浴桶,適宜的水溫便讓譚縱舒服的忍不住呻吟出聲,又覺得自己背後麻癢難當,卻偏生記起了昨晚上那寶芝堂的老大夫說的不可抓繞的禁忌,隻得強忍著坐在水裏,看著羞紅了臉弄的手腳都不爽利的小丫頭有一瓢沒一瓢的給自己澆水。

那邊清荷也是木訥了許久,直等譚縱在浴桶裏都睡著了這才緩過神來,連忙扯過同樣不剩多少力氣的露珠,吩咐她速去秋月樓,務必把自己與蓮香私藏的銀子都帶出來,這才接過了露珠的活計,細心給譚縱洗浴起來。

待譚縱蘇醒過來的時候,日頭都已經架到了正當中了,暖洋洋的太陽灑下一片片金芒,院子外頭也不時出來客棧小二唱菜的聲響,隔壁廂房裏頭也有細微的談話聲傳來。

見自己不知被誰又抬回了軟榻上,譚縱也無甚奇怪的,隻是掀開身上薄被,穿了床腳架上放好的木屐,便這麽穿著貼身的衣褲往隔壁廂房過去。

“這事兒,要我說可多虧了那位蔣公子了,否則隻怕那老鴇斷不至於這般輕易肯放人,便是連銀子都沒敢多要,竟真按那契約上寫的隻拿了五兩銀子。”

聽這嬌媚聲音,又說的這麽肆無忌憚,絲毫不怕別人猜忌,譚縱便知道這說話的定然是什麽心事都擺在臉上的蓮香。譚縱知道,家裏也就她這女子會這般毫無心機了,蘇瑾和清河是斷然不會如此的。不過,正是因為這般直爽的性子,反讓譚縱更喜歡她些。

“說來也是。隻不知那蔣公子是甚子人,隻看胡三在他麵前的老實樣,隻怕就不是個普通人物。聽露珠說,昨晚那胡三可是威猛的緊呢,小姐平日裏可不就最喜歡這等英雄人物麽,也不知他與亞元老爺比起來誰好些。”

這聲音譚縱倒沒聽過,不過看她稱呼蓮香為小姐,譚縱便猜到這女子應當是蓮香的隨身丫鬟,估計是這次被一起贖了身子,跟過來了。況且,估計也就蓮香這般大咧咧的女子才會教出這麽個口無遮攔的丫鬟來。

對於自己女人談論別個男人,譚縱倒不會似這會兒的男子那般閑到去置些悶氣,隻覺得這些便如再後世時,自己的老婆情人在自己麵前與其他朋友談論哪個男明星更帥氣一般,著實是再正常不過。

至於那什麽蔣公子和胡三的,譚縱卻是暗自留心起來,隻覺得這兩位指不定會與自己有些糾葛。

“小丫頭多嘴。”

蓮香雖然沒甚子心機,可多少還是懂些禮法的。見自己的丫鬟竟然這會兒還把自己往日裏的昏話拿出來說,頓時把蓮香嚇得變了顏色,連忙止住了丫鬟的話,喝斥道:“你這小娘皮當真是不懂事,莫非不知曉你家小姐現今已然進了譚家的門了麽,竟然還在這說這等子話。這話莫說是被蘇家姐姐聽著,便是被清荷姐姐聽了隻怕也討不了你的好去!若是被相公聽了,隻怕今兒個便要把你家小姐趕出門去了。”

聽到這兒,譚縱卻是忍不住啞笑起來,知道這女子嚇的夠嗆,頓時隨手揭開竹片串成的門簾走了進去。這廂房這會兒恰好順光,這門簾一掀開,頓時引了一大蓬金光進室,直把站在門口的譚縱映襯地便如一幢金人一般,好生偉岸。

待譚縱將門簾放下,蓮香這才瞧見進來的是誰,頓時臉色就變了。說曹操曹操就到,說別的男人好的時候被自己男人抓個正著,這可不就是禍事麽!便是那丫鬟也是變了顏色,直接膝蓋就軟了跪倒在地上,一個字也不說,隻是哭的不成樣兒朝著譚縱一個勁磕頭。

“起來罷,瞧你們嚇成這般模樣,莫非我是吃人的老虎麽。”譚縱上前兩步將那丫鬟扶起來細細打量了一番,隻覺得這丫鬟竟然與蓮香一般,臉模子也是帶了幾分媚氣,隻覺得果然是什麽樣的小姐就有什麽樣的丫鬟,不僅說話就連樣貌都有幾分相似。

譚縱瞧了瞧室裏的擺設,除了最裏頭擺了張木床外,也就蓮香屁股底下的長榻能坐人,便不管蓮香這會兒的模樣,隻是拿身子往上麵一躺,順手撈過蓮香的大腿當了枕頭。

“你這丫鬟和你都是一般模樣,也是個把不住門的,什麽話也敢說。今兒個也就是遇見我了,換個人隻怕便得把你們這對小姐丫鬟給掃地出門。”說著,譚縱拍拍蓮香大腿道:“別愣著了,給我說說,那蔣公子、胡三又是怎麽回事。”

那邊蓮香見譚縱似乎真的不生氣,也是心虛地籲了口氣,連忙使眼色讓自己的丫頭花蕊去倒茶。她還記得譚縱說過的,隻說要杯白開水,不須放茶葉,這規矩倒讓花蕊愣了會神——她還從未聽過還有哪位老爺跟那些粗人一樣隻喜歡喝涼白開的。

待那邊花蕊端了杯半溫的白開水過來,蓮香已經連說帶比劃的把事情說的差不多了,譚縱也是這會兒才知道事情多了什麽變化。

“按你的說法,那胡三果真是成王府的?”譚縱皺著眉頭,仔細思索了一番,暗想這麽個武林高手,又帶著成王府的腰牌,斷然不會是臨時起意來南京府見識江南風月的,隻怕多半是肩負什麽特殊使命才對。而這會子在南京能算的上是特殊使命的,似乎也隻有那麽一回事了……

“難不成真是為了南京府河堤貪腐案來的?”譚縱一邊吃了顆蓮香遞到嘴邊的蜜餞,對這女人用手指悄悄挑逗自己嘴唇的意圖視而不見,隻是繼續思索自己腦袋裏的問題。

“那蔣公子又是如何模樣?”譚縱思索了半天後又問道。

“聽花蕊小丫頭說的,似乎比相公還要俊俏些呢。”蓮香想了半天終於蹦出這麽一句話來,直把譚縱臊的沒臉沒皮,隻覺得這個女人果然是典型的胸大無腦,竟然在自己男人麵前說別的男人更俊俏。

不過,譚縱也懶得去理會這迷糊女人,隻是繼續細問道:“不是模樣,我是問這人的做派,身邊可還跟著什麽其他人?可有什麽別的特征?”

“哦,這些啊,我也未見過這人,隻蘇姐姐與花蕊見過。隻可惜蘇姐姐這會兒似是又出去了,也不知道忙什麽,不若你問花蕊吧。”蓮香偷偷狡黠一笑,為自己偷偷埋汰了蘇瑾一次而高興。

隻是她卻不知道,譚縱對女人私自外出卻是根本不以為意的。想當初在後世那會,自己的女人還跑外頭旅遊大半個月,外加看了場某歌星的演唱會才回來呢,他也半點反應也沒有,這會兒更不會莫名其妙去懷疑蘇瑾了。

“花蕊?”譚縱轉頭看了眼正在窗下做女紅的小丫頭,將她喚來給自己捶腿,這才問道:“你且說說,你都看見啥了。”

花蕊想了半天後才道:“回老爺話,奴也未真個見著那蔣公子,隻是見那胡三從一間廂房裏出來,又拿了什麽信物給媽媽,媽媽便將契約給了蘇大家了。別的奴也不清楚。”

“哦,他拿著信物出來?”譚縱尋思了會,心裏漸漸有了想法:“看來這事還真要等蘇瑾回來才行,怕是這位蔣公子來頭不小啊。”

要不怎麽說人就經不起念叨呢,這邊譚縱剛想到蘇瑾,那邊門簾便掀了開來,正是蘇瑾與清荷,身後麵還跟著清荷的隨身丫鬟露珠還有另外一個譚縱未見過的小丫頭。

這小丫頭羞羞怯怯的,似是不敢見人,便是給譚縱作個福都小家子氣的很,倒似是把譚縱當成了吃人的老虎一般。

待清荷把露珠、花蕊與那小丫頭都攆出去準備午飯,往床裏頭移進去讓出位置給蘇瑾兩人落座後,譚縱這才開口道:“那小丫頭又是怎麽回事,似是怕我還是怎的?”

蘇瑾瞧了瞧正低眉順眼給譚縱捶腿的蓮香一眼道:“小蠻那丫頭自個走了,我便回樓裏去挑了個小丫頭過來,否則身邊沒個人伺候也不成。”

“哦。”譚縱示意知道了後,又轉話題道:“適才我聽蓮香說過了,今兒個還虧了那位蔣公子相助,隻不知這位蔣公子又是什麽人?竟有這般大的臉麵,竟然讓秋月樓這般乖巧的放人,便要銀子也不敢要。”

聽譚縱提及蔣公子,便是清荷都忍不住拿眼睛狠狠剜了蓮香一眼,隻把這個藏不住事的女子弄的連見人的勇氣都沒了。

“妾卻是正要將這事說於相公的。”蘇瑾微微吐了口氣,又斟酌了會,這才說道:“我與那蔣公子初始相逢於蘇州……”

“打住!”譚縱見蘇瑾似乎是要交代全盤底細,連忙喊停道:“這事兒你別與我說這般清楚,我隻問你那蔣公子是什麽人,你隻告訴我這些便是了。”

那邊三人聽了,都是齊齊的臉色一變,便是蓮香捶腿的手也停了下來。

見三人神色怪異,譚縱頗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奇怪道:“你們怎的這般神色?莫不是我說錯話了?”

譚縱這話一出,三人臉色更差,幾欲垂淚。

“喂喂喂,你們哭什麽啊。”譚縱這會兒坐不住了,連忙爬了起來,看看小迷糊蓮香,又看了看蘇瑾,再看了看坐床那頭的清荷,隻見三人都是一副暗自傷神,感歎身世的模樣,頓時有些明白過來了。

“我還當你們是作甚子呢,原來是心多了。”譚縱也察覺到自己適才的表現似乎有些跟時代脫節了,連忙挽救道:“你們三人且記住我的話:你們先前做過什麽,幹過什麽,結交過什麽朋友,我是統統不管的。倒不是我心裏藏著看不起你們過往的心思,隻是覺得這真沒什麽大不了,活在這世上誰還沒個強顏歡笑,便是當今張首輔閣老老大人在皇上麵前也得笑著。便是皇上,在自己寵愛的小皇子小公主麵前,不也得好言好語的陪笑臉麽。”

就譚縱最後這句,放在後世明清二朝,那便是個大不敬的罪名,被抓著了就是個死字。不過大順朝則相對開明些,這些葷話即使別人聽去了也隻是笑笑罷了,卻不會興師動眾。因此蘇瑾也隻是拿手遮了譚縱的嘴,順便剜了譚縱一眼,怪他無事生非亂說話。

“好瑾兒,你們便不要多心了。”說罷,也不顧清荷與蓮香還在看著,便把蘇瑾摟進懷裏肆意輕薄了一陣這才道:“實是這人的身份關係到一件大事,我才不得不這麽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