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冷暖自知

冷宮的高處能看到外麵有的宮苑裏枯黃的梧桐,那樣飄零的落葉在斜陽中飛舞著,葉麵的小孔斑駁透漏著幾絲光亮,沒了花叢中翩翩起舞的彩蝶,這樣的枯葉一般的蝶看起來也是美好如花的。

雖然在冷宮待的日子愈發久了,隻是看著身邊的人的一個一個尚還安好,我也覺得安慰了許多。這麽多的時日以來,玉宇他們出宮,林彎彎來看我,都是最值得高興的事情。

坐在搖椅上,秋日裏晴朗的天,擺上清茶,妙舞見我悠哉悠哉的,便也笑著道:“姑娘,你近日裏心情益發好了。”

我安詳的閉著眼睛,笑眯眯道:“那是自然,天天擺苦瓜臉,我也苦夠了,得對自己好一些了。”

妙舞笑道:“姑娘總算是開竅了。”

正說著,李蓉蓉便從門口飛似的進來了,我看著她喜氣洋洋的,便知道又有什麽好事,於是笑著問道:“怎麽?今兒又是什麽好消息?”

李蓉蓉喜不自勝,坐到一旁,笑道:“你猜猜!”

我撇撇嘴,道:“又猜?”李蓉蓉點點頭,眼睛閃閃發亮的看著我,我假意不理會她,笑著閉上眼睛,道,“我沒興趣,你自己一旁去吧。”

李蓉蓉見我沒精打采的似要睡去,便嘟著嘴,猛地跳起來,氣道:“五爺的書信來了,給你的書信,你反倒不在意,我在這兒半分關係都沒有的人倒是白高興了好半天!”

我偷偷睜開了一條縫,看著李蓉蓉正委屈的拿著書信吵嚷,我忙跳起來,一把搶過來,笑道:“哪個說我不在意的?我隻是懶得猜來猜去的罷了。”

李蓉蓉見我搶了過去,忙也湊到書信旁,笑眯眯的道:“五爺寫了什麽?”

我逗她道:“不給你看!”

她撒嬌道:“我就看一眼,”她見我不理她,隻是盯著我,威脅道,“莫不是你們倆真有什麽,怕我知道?我告訴皇上去!”

我忍不住笑道:“這信到我手上之前一定是先經過阿晗那一關的,要有什麽,早出事了。”

我也不再和李蓉蓉笑嘻嘻的玩鬧了,隻是打開了信封,取出了阿悅的信。

信上寫道:

初晞,

我於日前得知你被貶至冷宮,雖是深信你福澤深厚,隻是尚有擔心,便書信一封,以問安穩。

邊塞之地,亦是清修之地,請代我向皇上請安問好,恕臣不能親自恭祝吾皇聖安,深以為憾。

前些時日,我偶遇孤狼采購之官吏,聽聞清歌一切安好,已冊封為大妃,育有一子。生活富足,安逸閑適。我知你必憂心清歌,遂早早告知你。聽聞當日花魁姑娘亦在封妃之列,亦代我問候。

人生起起伏伏,世事難料,活在當下,最是安逸。若是事不關己,何必當真?

我本欲回京述職,加之憂心皇上與你的安康,隻是還是擔心我旅途勞頓,便免了我回京述職之行。不得再見,隻是萬望你能安好而已。

阿悅

短短一封信,確是阿悅所寫,阿悅每每大約是想多寫些,隻是礙於阿晗,便不多言。我已經回過神,李蓉蓉卻是眼角濕潤著還在一遍一遍的看著。我看著李蓉蓉執著的樣子,便不忍心再攔著她。

阿悅的日子益發難過了,回京述職被阿晗拒絕了,想回來看看故人都不可以。我不知道一個成日裏遊手好閑的阿悅礙著阿晗什麽事了,隻是雖然如此,阿悅隻有還安好便好了。

聽聞清歌安好也便好了,我拉著妙舞,示意她看看這封信,妙舞便蹲在一旁,在李蓉蓉旁邊看著這封信。

我見妙舞還是這樣活躍的性子,便想起了安穩的清歌,要是兩個丫頭都在身邊,不知道有多好?隻是清歌如今安安穩穩的,幸虧不是在我身邊。我幾次三番的說要給妙舞找個好婆家,現如今別說是婆家了,能毫發未傷的出這冷宮就已經是最奢侈的願望了。

妙舞看完,微笑著道:“我就知道清歌姐姐會過的很好的。”

我點點頭,笑了,看著李蓉蓉還在捧著那封信,便輕輕道:“蓉蓉, 你把信帶著吧,我看過了,也記得的。”

李蓉蓉驚喜的問道:“當真嗎?”

我笑著點頭道:“自然是真的,一封信,我還要和你搶嗎?”

李蓉蓉聽聞,也沒說什麽,隻是笑眯眯的捧著書信便走了,一邊風風火火的,一邊笑著道別道:“我可先走了,把這書信藏起來。”

我隻是含笑看著李蓉蓉蹦蹦跳跳的離去了,妙舞笑道:“沒想到舒貴人還是小孩子心性。”

我笑了笑道:“哪個人麵對著心愛之人不是小孩子心性?”

隻是李蓉蓉這一去,竟是連著月餘沒有來過,惹得妙舞抱怨道:“早知道竟不給舒貴人那書信了,誰知道這一去,竟顧不得我們了!”

我隻是笑著看著妙舞走來走去的抱怨。京中時節變換快得很,這秋日的舒爽還未賞盡,冷颼颼的冬日便要來了。

這日裏,起早便覺得冷颼颼的到處透風。洗漱過後,我輕輕的推開了窗門一看,竟是飄飄揚揚的灑下了雪絨,細細密密的,像是飄起來的晶瑩剔透的花兒一樣。雖是好看,隻是這寒風卻刺骨。

我關上窗子,喚妙舞道:“妙舞,再加上幾個暖爐。”

妙舞端著早飯進來,疑惑道:“屋裏籠了四個暖爐,又加上了一層棉門簾,姑娘還直喊冷,”妙舞將飯放下,道,“昨兒晚上姑娘的被子裏捂了了兩個湯婆子還說凍的很,姑娘今年冬天是怎麽了?”

我搖搖頭,坐下吃飯,道:“沒怎麽,隻是覺得冷得很,你不覺得嗎?”

妙舞亦坐下吃飯道:“往年姑娘還爬到房頂看雪呢,今年剛剛初雪就喊冷了,可是奇怪了。”

我想了想,道:“大抵是今年冷一些吧。”

妙舞嘟囔著吃飯道:“哪裏冷了?分明是給你怕冷了。”

一時之間,吃過了早飯,我坐在床邊小小的熏籠上,圍了大大的披風,抱著手爐,打開窗子賞雪。

雖是冷,雪還是要賞的,不然單單待著,有什麽趣兒?妙舞怕我凍著,勸了幾次,見我不聽,隻是不管了,一旁坐著繡花,一邊繡,一邊抱怨我道:“姑娘,要是再按照你今兒這樣用炭火用下去,這冬天還沒開個頭,咱們倆就沒有炭火了,非得凍死在這兒冷宮不可!”

我嘟嘟囔囔道:“我就是冷嘛!”

突然之間響起一個聲音道:“叫人多送些就是了,值什麽的。”我回頭看著阿晗進來了,妙舞忙請安,阿晗點點頭隻是走過來,坐到了我身邊,看著我,忍不住笑道:“晞兒,你這裹得像是熊一般的,做什麽?”

我撇撇嘴,道:“賞雪呢。”

阿晗倒是不解了,問我道:“賞雪怎麽不出去?”

我嘟囔道:“嫌外麵冷。”

阿晗隻是看著我笑著,道:“你還有嫌冷的時候?當初不知道是誰爬到房頂上賞雪的!”

我隻是不理會他,看著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輕輕歎道:“物是人非。”

阿晗問我道:“什麽物是人非?”

我淡淡道:“冬雪年年有,隻是人卻不是年年如初了。”我回頭看著阿晗,輕輕問道,“為何不叫阿悅回京述職?”

阿晗隻是輕輕笑了笑,道:“如今京中局勢複雜,五哥回來隻是徒增麻煩罷了,日後穩定了,再召他回京述職吧。”

我見阿晗如此說,也不好多糾纏了,隻是回過頭,仍舊看著窗外的飄雪發呆。許久,阿晗見我不說話,輕輕笑著問我道:“看什麽呢?看這麽入神?”

我笑了笑,道:“看雪啊。”

寒冷刺骨的風早就吹透了披風,我凍得直哆嗦,阿晗便輕輕把窗子關上了,輕斥我道:“冷成這樣子了,還看什麽雪?”

我隻是安安靜靜的窩在熏籠上,屋裏暖意融融,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寒意,雖是若有若無,但卻滲入骨髓。我猶記得多年以前,清歌對我說京中的時節暖和,即便是冬日裏也是暖的,可如今,京中的冬日竟冷的如冰窖一般。會否人心變了,連這周遭的冷暖都變了呢?

阿晗皺著眉頭,憂心的看著我,我隻是輕輕笑了笑,怕他擔心,便輕輕道:“老了,怕冷。”

阿晗氣笑了,道:“別胡說八道了,以後別逞強了,凍著怎麽辦?”

我笑了笑,道:“等我死了,”話還沒說完,阿晗狠狠的打了我後腦勺一下,隻是瞪著我,我笑道,“我是說,如果我死了,,”

阿晗黑著臉,打斷道:“沒有如果。”

我歎了口氣,道:“知道了。”

阿晗看著我,認真道:“你要是敢先我而去。”說著停了一下,沒有說話。我笑了笑,安慰他道:“好了好了,我剛剛就是胡說的,你別往心裏去。”

阿晗白了我一眼,沒說話。我也嘟著嘴,不知道說什麽好,阿晗見我不說話,便和緩了語氣,問道:“你剛剛是想說什麽的,晞兒?”

我回過神,笑了笑,道:“我是說,我要是……那什麽了……以後,我就火化了,”阿晗的臉色益發難看,我忙道,“埋起來或是隨風撒了,這樣就不怕冷了。”

阿晗深深的歎了口氣,疲憊的神色愈發濃,輕輕道:“以後別說這樣的話了。”

我聽話的點點頭,他輕輕的笑了笑,沒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