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乃九皇子與鍾雁嘉大婚之期,直到初一,惠和仍未選定賀禮。

於是一大早,惠和便拉著蘇婉清往街上跑。

選了一整圈,終於挑中一對龍鳳呈祥的和田玉佩。

二人剛從珍寶閣出來,迎麵看到很多人都往護城河的方向跑,嘴裏還念叨著“快快”。

深知自家郡主愛熱鬧性子的翠兒趕緊攔下一個人,這才得知河邊死人了。惠和眼睛一亮,不顧蘇婉清的阻攔,執意要往河邊去。

待趕到河邊,隻見地上躺著的一位老人灰白稀疏的頭發淩亂地散落,麵白淨無須,身體被水浸泡得浮腫,衣物淩亂且濕漉漉地貼在身上。

一個仵作正俯身仔細查驗著屍體,周圍百姓們則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正說著,幾個官員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徑直站到了人群中央。

蘇婉清不禁一愣:這老者是什麽身份,怎麽大理寺的人也來了?

惠和看到來人,興奮地揮手:“表哥,表哥。”

魏延輝看到惠和,眉頭微皺,低頭與身旁之人低語幾句。

不一會就有人來將二人請到走了。

就在她們轉身要走之前,蘇婉清不經意間瞥見一個眼熟的長隨混在人群當中。

那小廝一對上她的眼神,立即低下頭,匆匆混入人群消失不見了。

她們跟著來人一同來到旁邊的茶室,尚未坐下,惠和郡主便如連珠炮般急切問道:“趙謙,那死去之人究竟是哪位官員?怎的連我表哥他們都來了?”

趙謙顯然與惠和頗為熟絡,見她這般毫不避諱身旁的蘇婉清,神色猶豫了一瞬,還是壓低聲音道:“郡主,此人並非官員。”

惠和柳眉一蹙,提高聲調道:“不是官員?那你們大理寺的人火急火燎地趕來作甚?”

趙謙麵露難色,輕抿嘴唇:“此人身份頗為特殊,他叫孫德。”

見惠和仍是一臉茫然,趙謙又補充道:“是以前伺候過慶帝的太監。”

惠和杏眼圓睜,滿是驚訝:“伺候慶帝的太監?”

蘇婉清亦是麵露驚色,孫德這個名字她雖未曾聽聞,但伺候過慶帝的太監中最出名的便是那一位棄暗投明、背叛安王的大太監。

在惠和的連連追問下,蘇婉清這才知曉此孫德正是那人。

十多年前便出了宮,在京中購置了一處宅院,過起了隱居生活。每年節氣宮中還會給他送去一份禮物。

隻是不知緣何,如今竟這般淒慘地死在河邊。惠和緊蹙眉頭,滿心疑惑道:“那他出宮後一直安分守己,怎會突遭此等橫禍?”

趙謙神色緊張,湊到惠和耳邊壓低聲音說道:“郡主,此事恐怕極為複雜。大人特意交代,此案您萬不可插手。”

惠和若是能被他這兩三句話就勸住,那便不是惠和了。

當即一甩衣袖,就要往大理寺去。

她剛走,椅秋有感而發地說了句:“最近這是怎麽了,怎麽這麽多人死了。”

就是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猶如一道驚雷在蘇婉清的腦海中炸響,讓她瞬間醍醐灌頂。

她美眸圓睜,猛地扭頭問道:“上次那個告老還鄉的護軍統領,他可是也參與過安王之亂的?”

椅秋一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說道:“這個奴婢不知。”

蘇婉清的眼神瞬間變得深邃,思緒飛轉。

林勇、趙銘、孫德。

這三個看似毫無關係的死亡事件在腦海中串聯起來,越想越覺得其中定有蹊蹺。最最關鍵的是,當初蘇婉清的曾外祖已是戶部尚書,因安王窮兵黷武且戶部虧空案,曾外祖最早投靠了先皇。

如果真如自己所料,那曾外祖...

蘇婉清不敢再想,猛地站起身來,決然道:“快去醉香樓!”

來到醉香樓時,並非飯點,樓裏客人稀少。

蘇婉清直接找到掌櫃,開門見山地說:“我來找你們主子段侯爺在哪!”

掌櫃常年掛在臉上的笑忽然一僵,還沒來得及打馬虎眼。

剛剛蘇婉清在河邊見到的長隨鄭經就走了下來,恭敬道:“侯爺有請。”

蘇婉清跟著鄭經上了樓,段晏舟一身錦衣華服,依舊是那抹耀眼的紅色。

他斜倚在椅子上,狹長的狐狸眸在瞧見蘇婉清進來時微微眯起,嘴角上揚,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懶洋洋地說道:“縣主,又見麵了。”

蘇婉清坐下後,直接開門見山問道:“敢問侯爺,可知前任護軍統領趙銘可曾是安王的人?”

段晏舟並未即刻回答,而是優雅地拈起茶壺,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轉動壺身,滾燙的熱水如銀練般傾瀉而下,茶葉在水中歡快地上下翻騰。他的動作行雲流水,仿若一幅絕美的畫卷。

泡好後,他將茶杯輕輕推至蘇婉清麵前,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道:“縣主,這二十多年的事,本侯哪能知曉得那般清楚。”

蘇婉清眉心微蹙,再問:“那敢問侯爺,那趙銘是怎麽死的?”

段晏舟嘴角微撇,神色中透著一絲玩世不恭,回道:“這事你應該去問大理寺。”

蘇婉清聞言,淡淡道:“既如此,那今日打擾侯爺了。”

這人既然管著皇城司那檔子事,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沒有察覺到這幾件事其中的關聯,不然今日他就不會在河邊看到鄭經了。

隻是他如此敷衍自己,自然也有他的顧慮。

那就不用在此浪費時間了。

見她起身欲走,段晏舟急忙說道:“縣主,性子這般急可不是什麽好事。”

他用手指輕叩了一下桌子,示意她重新坐下。

段晏舟緩緩地說:“趙銘是告老還鄉的路上被一群人亂棍打死了。這群人是從趙銘老家永安而來,被趙銘小兒子家的佃戶,被逼得沒有活路後,想上京告禦狀,正巧遇到趙銘回鄉的隊伍,便趁其不備,衝上去亂棍打死了他。”

蘇婉清聽到這個死法,櫻桃小口微張,驚聲道:“一群佃戶千裏迢迢地過來,正巧就遇到了?”

遇上也就罷了,他們如何認出的?

就算認出,如何敢在天子腳下動手?

還亂棍就將人打死了。

簡直荒唐。

段晏舟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你猜得對,此事有人推波助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