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清當天還是回了侯府,

徑直來到薑氏的房中,母女倆好久未見,自是有一番感慨。

她這才知曉,蘇玉秀今日去接自己原是有緣由的。

這段時日,京中已經開始有傳言,說是今年大豐收的良種,實際上是傲凝縣主培育出來的。

傳言中詳細講述了她這些年如何在鄉間憐憫那些貧困的老農,如何早在八年前就開始有規劃地種植水稻,一步一步為百姓做了諸多實事。

還提到她當年找出葛根,成功解決了南邊的災情,以及在江南為女子發聲,建立女學,甚至後來發現雲家與倭寇有染,被雲家追殺等一係列樁樁件件的事跡。

薑氏身邊的嬤嬤笑著對蘇婉清說道:“如今呐,這京中反正是沒有人不誇讚縣主的。這幾日,府中的帖子不知道收了多少,有好多人來向夫人請教、取經,都問怎麽才能夠養出像縣主這麽好的女兒呢。”

薑氏坐在一旁,也是滿臉笑意,眼中滿是對女兒的驕傲與自豪。

蘇婉清被誇得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紅了臉,輕輕低下頭。

麗莎站在一旁,也跟著搭腔道:“這還不算呢,如今聽說都已經有人開始寫關於縣主的話本子了,把縣主寫得宛如天仙下凡,心懷天下,說是為民奔波、仗義執言,簡直無所不能。”

蘇婉清聽後,連忙搖搖頭,笑著說:“哪有這麽誇張。”

薑氏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慢慢淡了下來,她拉過蘇婉清的手,神色關切又帶著幾分憂慮地說:“婉清啊,你如今鋒芒太露,這未必是好事。這世道人心複雜,咱們還是得小心謹慎些。”

說著,她輕輕歎了口氣,又道:“唉,最近這京城裏啊,有好多人都下了帖子,明裏暗裏都是想與咱們侯府結親,探我的口風。我這心裏實在沒底,生怕選不好,誤了你的終身,這幾日都不敢輕易出門了。”

蘇婉清不知為何,心中突然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下意識就想到了前世那種短視頻上麵的催婚視頻,心想這場景竟如此相似,果然被她猜中了。

還沒等她緩過神來,下一秒,薑氏身邊的嬤嬤又開了口:“縣主,您到底喜歡啥樣的,也給夫人透個口風,夫人也好照著這個樣板去找,總不能一直這麽幹著急啊。”

蘇婉清聽了這話,不自在地抽回手,眼神閃躲著說:“嬤嬤,這事兒急不得,我還從未想過這些呢。”

薑氏又拉回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嬤嬤雖然話說得直白了些,但也有道理。你都已經十五歲了,也該考慮考慮婚事,著手相看人家了。不是娘催你,隻是這好兒郎啊,都早早被人定下了,娘怕耽擱了時間,到時候剩下的都是些你看不上的。如今你聖眷正濃,正是相看的好時機,可不能錯過了。”

蘇婉清心裏有些無奈,但麵上仍保持著微笑,四兩撥千斤地說道:“娘,女兒如今一心隻想為百姓多做些實事,這婚事且還早著呢。女兒相信,緣分到了自然就有合適的人出現,不必著急在這一時。”

薑氏聽她這麽說,也不好再強求,隻得輕輕歎了口氣,點點頭表示理解。

到了晚上,母女倆洗漱完畢,便躺在**抵足而眠。黑暗中,薑氏的聲音輕輕傳來,她才開始細細說起府中這段時間的情況。

“二姑娘,不知為何,嫁到忠勤伯府後,每日都逼著她夫君練武。那楊世子本是一個文弱書生,哪能經得住這般折騰?沒出兩個月就受了傷。可二姑娘卻不依不饒,也不知是著了什麽魔怔,認定他日後定能成為大將軍,非要逼著他接著練。忠勤伯夫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將她禁了足。

可她仍不知悔改,還各種哭鬧糾纏。楊世子那孩子也是個耳根子軟的,為了哄她,便繼續堅持練武,結果把腰給傷了,以後怕是再也練不了武了。這下可好,把忠勤伯府攪得雞犬不寧。

最後,忠勤伯夫人這下真生氣了,隻好請了家法。咱們老夫人得知此事後,第二天便去了忠勤伯府。回來後,就把蘇玉秀給接了回來。”

薑氏說到這兒,接著說道:“回來後,二姑娘就開始整日瘋瘋癲癲的,嘴裏一直念叨著自己的夫君是大將軍,怎麽也不肯接受楊思再也練不了武的事實。唉,原本楊世子明年科考是很有望能夠金榜題名的,如今這一鬧,學業也荒廢了,身體也垮了。”

說到這裏薑氏忽然又小聲說了句:“你二姐姐這都接回來快兩個月了,伯府硬是沒派人來問候過一句,你爹這才有些慌了!”

蘇婉清聽到這些,不禁陷入了思索之中。自從知曉蘇玉秀是重生的,她心裏就一直存著疑問,難道楊思上輩子還真的成了大將軍?不然蘇玉秀為何一直就非要嫁給他,還要這般執著地逼著他去練武呢?

她開始暗自懷疑起來,可那楊思分明就是個文弱書生呀,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就算從現在開始練,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練出個什麽名堂來,更不可能跟那些從小就開始練武的、根基紮實的人相提並論呀,怎麽可能成為大將軍呢?難道上輩子還出了什麽其他的事,讓蘇玉秀產生了這樣的誤會嗎?

蘇婉清不懂也不打算去懂。

蘇婉清輕輕地幫薑氏掖了掖被角,輕聲安慰道:“娘,別管他們了,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這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薑氏輕笑一聲:“那是,當初這門親事可是她自己非要搶過去的,誰也勸不住。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再怎麽苦也隻能她自己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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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之中,平日裏便極少有光亮透入,此刻更是顯得陰森死寂。

潮濕的地麵散發著腐臭的氣息,牆壁上不時有水滴落下,滴答聲在這寂靜的空間裏被無限放大,回**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之音。

四周的囚犯們都蜷縮在角落裏,連大氣都不敢出,整個天牢仿若被一層無形的恐懼所籠罩,安靜得如同死寂一般,隻有偶爾傳來的老鼠竄動聲打破這壓抑的沉默。

大理寺卿神色凝重,腳步匆匆卻又極力保持著沉穩,在前方引路。他的身後,跟著兩名身形高大的黑衣人,他們的頭被黑色的布罩著,隱匿在牢房過道的陰影之中,宛如兩尊沉默的鬼魅,散發著神秘而危險的氣息。一行人腳步急促卻又悄無聲息,仿佛生怕驚擾了這沉睡的黑暗。

待到他們行至天牢深處的一間牢房前,裏麵被囚禁的人緩緩抬起頭。

那人蓬頭垢麵,衣衫襤褸,但眼神中卻透著一股毫不畏懼的銳利。

他死死地盯著牢房外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冷冷開口:“你來了。”

隨著這聲話語落下,其中一名黑衣人伸手將頭頂的黑布慢慢放下,露出的麵容赫然就是慶貞帝。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慶貞帝眉頭緊鎖,眼神複雜地凝視著牢房內的人,許久,他緩緩地抬起手,臉色陰沉地揮了揮手,示意其他人下去。

大理寺卿麵露猶豫之色,嘴唇微微動了動,剛要開口說“陛下,臣以為此處不宜單獨留下...”

慶貞帝眼神一凜,抬手便阻止了他的話。

眾人退下,慶貞帝緩緩地提起衣擺,邁著沉穩的步伐走進了天牢的大門內,徑直走到安王對麵。

隻見他身後的侍從提著兩瓶酒,手腳麻利地將酒杯擺好,一一斟滿。

慶貞帝端起一杯酒,目光緊緊地鎖住安王世子,聲音低沉卻又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說道:“你我兄弟,二十多年沒見了。”

安王世子聞言狂笑起來,笑聲在這空****的天牢中回**,顯得格外刺耳。

笑罷,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咬牙切齒地說道:“兄弟?我沒有你這種背後耍陰招的兄弟!”

佛堂內,燭光搖曳,昏黃的光線在佛像上投下詭譎的陰影。

唐夫人從噩夢中驚醒,大汗淋漓,眼神中滿是驚恐與不安。她顧不上其他,匆忙起身,連鞋子都來不及穿,便徑直朝著佛堂奔去。冰冷的地麵刺激著她的腳底,卻不及她心中寒意的萬分之一。

在佛堂中,她緩緩跪下,雙手合十,開始虔誠地祈禱,嘴唇微微顫抖,念念有詞,似乎在向佛祖訴說著自己內心的痛苦與焦慮。

身後的老嬤嬤見狀,輕輕歎了口氣,拿著一件厚實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為她披上,輕聲說道:“夫人,莫要太過擔憂。那王爺與咱們世子一同長大,就以王爺如今的品性,應當不會對世子下毒手了。”

唐夫人卻緩緩搖頭,眼神中透著深深的憂慮和無奈。她心裏清楚,歲月變遷,人心易變,更何況他如今身處那個位置,權力的**足以改變一個人。

當年,她念及舊情,放過了慶貞帝和王世子一馬,那時的她未曾料到,這一念之差竟會給唐家帶來如此長久且沉重的麻煩。如今,好不容易王世子又落入他的手中,以他的品性,又怎會甘心再次放虎歸山?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

緊接著,門被緩緩推開,發出“吱呀”的聲音。

老嬤嬤警覺地回過頭,隻見來人戴著一個半麵修羅麵具,那麵具青麵獠牙,散發著一股陰森恐怖的氣息,唯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麵,透著冷峻與犀利。

老嬤嬤心中一驚,立刻恭敬地請了個安,然後識趣地退了出去,親自守在門口,以防有人打擾。

唐夫人卻像是早有預料一般,頭也不回,眼睛也未睜開,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你來了。”

麵具男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走到她的身後,“撲通”一聲直接跪了下去,聲音中帶著一絲絕望與哀求:“唐夫人!”

佛堂內,氣氛凝重得似能滴出水來。

唐夫人緩緩起身,身姿略顯僵硬,每一個動作都仿佛承載著千鈞之重。她一步步朝著麵具男走去,腳步聲在這寂靜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眾人的心尖上。

終於,她站定在麵具男麵前,揚起手,用盡全身力氣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啪”的一聲脆響,在佛堂內回**,驚得那搖曳的燭光都劇烈地晃動了幾下。唐夫人的手因用力過猛而微微顫抖,她怒目圓睜,死死地盯著麵具男,吼道:“你不是答應過我,會照顧好你爹的嗎?”那聲音因憤怒而變得尖銳,在這狹小的空間裏震得人耳鼓膜生疼。

麵具男低著頭,身形一動不動,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像,隻是悶聲不吭。他的雙手緊握成拳,指關節泛白,顯示出他內心的掙紮與愧疚。

唐夫人見狀,更加怒不可遏,她向前一步,幾乎是貼在麵具男的麵前,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咬牙切齒地說道:“他被抓了,你卻還逃出來了,我怎麽就生了你這個貪生怕死的東西!”

麵具男依舊沒有解釋,隻是那隱藏在麵具下的雙眼,透露出一絲痛苦與無奈。

唐夫人深呼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她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著,似乎在極力平複內心的波瀾。片刻後,她冷冷地問道:“你這次回來帶了多少人?”

麵具男微微抬起頭,聲音低沉而沙啞地回答道:“他們的人大部分都被一鍋端了,這次回來隻帶了剩下的四十多個人,但個個都是好手。其他人會在近期分批潛入京城。”

唐夫人垂下眼眸,眼神中閃過一絲絕望與不甘。她沉默了許久,輕聲說道:“行了,夠了。”那聲音輕得仿佛隻是說給自己聽。

頓了頓,她又接著說:“隻是,這次之後,我們多年的布局怕是又要毀於一旦了。”她的話語中充滿了疲憊與無力,仿佛多年來的心血即將付諸東流,讓她感到無比的痛心。

沉默片刻後,唐夫人的眼神突然變得堅定起來,她緊緊地盯著麵具男,斬釘截鐵地說道:“事不宜遲,明日我們就劫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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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晏舟此次立下大功,然而京城的百姓們對此卻依舊毫不知情。

他自歸來後,便在山上的居所調養身體,前些時日的奔波勞累仿佛將他的精力都消耗殆盡,整個人透著一股疲憊之態。

在山上休養了幾日後,一大早,樂王便興致勃勃地前來找他。

樂王剛一見到段晏舟,便迫不及待地湊上前去,打趣道:“哎呀,你都回京城半個多月了,整日就窩在家裏麵,不愧是你啊!”

說著,樂王的眼睛滴溜溜一轉,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又湊近了些,神神秘秘地說道:“不會是在江南看到了哪家姑娘,把魂兒都勾走了吧?”

段晏舟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道:“今日你不用待在家裏麵陪你兒子?”

一提到自己的兒子,樂王瞬間笑得見牙不見眼,臉上洋溢著幸福與自豪。

兩個月前,鍾雁嘉平安誕下了他們的孩子,那孩子生得粉雕玉琢,十分可愛,自那以後,樂王便化身成了一個十足的“兒子奴”,隻要一提起兒子,就滿心歡喜,什麽事兒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就是楚王和魯王偶爾擠兌他,他也當做聽不懂。

他們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

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小四驚訝地跑了進來,神色慌張,連行禮都有些倉促,結結巴巴地說道:

“侯爺,老...老夫人來看您了!”

樂王一聽,臉上先是露出一抹驚訝之色,那表情就像是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一般。

他愣了一下神,隨即反應過來,臉上堆滿了似笑非笑的神情,調侃道:

“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話一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連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神中閃過一絲懊惱。

也不怪他這般失態,實在是這些年段晏舟的母親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的態度太過奇怪,平日裏總是對段晏舟愛答不理的,仿佛這個兒子與她毫無關係。

說起這些年的過往,那可真是讓人心寒。

想當年老侯爺剛去世不久,段晏舟還隻是個孩子,有一次突然高燒不退,整個人燒得神誌不清,小臉通紅滾燙,嘴唇幹裂起皮,身子不停地顫抖,病情嚴重到了十分危險的境地。

可即便如此,他的母親卻隻是一味地窩在自己的佛堂裏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兒子的生死不管不顧,甚至連看一眼都不肯,任由小小的段晏舟獨自在病痛中苦苦掙紮。

樂王正沉浸在回憶中,沒有注意到段晏舟的神色凝重了起來。

與此同時,楚王府門口靜靜地站著一位青衣學子,拿出一塊玉佩求見楚王。

惠和正從楚王府中大步走出,剛一抬眼,便看到了這位熟悉的身影。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前問道:“李義清,你怎麽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