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清急忙問道:“可有打聽到雲家的這條船,一般多長時間就會回來?”

萬通趕忙回應:“姑娘,已經打聽過了,通常三日便會歸航。”

蘇婉清聽聞,心中一沉,喃喃道:“可如今已經過去了五日,到明日便是六日了,卻依舊毫無消息。”

她眉心緊蹙,憂慮之色溢於言表。

心中的擔憂如洶湧的潮水,不斷翻湧。

她深知,若是在陸地之上,無論身處何方,總歸有跡可循,尚有希望尋得。

可這是茫茫大海,無邊無際,一旦遭遇不測,真可謂是九死一生。

蘇婉清不敢再繼續往下想,隻覺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蔓延至全身。

夜涼如水,萬通安排蘇婉清在段晏舟的隔壁房間住下。

蘇婉清心緒難寧,不由自主地推開了段晏舟的房門。屋內靜謐,她緩緩踱步,目光被一排書架所吸引。她隨意地翻開一本書,卻發現是一本熟悉的《昭陽公主》。

萬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姑娘,這些書都是主子的。每次您有新作問世,他都會派人第一時間取來。”

蘇婉清放眼望去,隻見書架上最醒目的位置滿滿當當擺放的皆是她的作品。

她心中好奇,不禁問道:“為何還要買?我的原稿不都給他了嗎?隻要讓別人在謄抄的時候給他留一份不就好了。”

萬通輕輕搖頭,無奈地說:“我也不懂,主子就是這般行事。”

蘇婉清微微抬頭,看到擺在書案一角的一個兔子燈。

萬通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釋道:“上次主子在集市看到了,不知怎的就買了下來。這兔子燈製作略顯粗糙。”

說著,他從櫃子裏拿出一個木匣子,當著蘇婉清的麵打開,“主子前段時日,甚至還開始找匠人學習雕刻兔子。”

蘇婉清瞄了一眼匣子裏麵,隻見擺放著各種雕刻工具,還有一些已經成型的兔子。有的兔子形態怪異,耳朵長短不一,眼睛一大一小,身體比例失調;但有的卻已頗具模樣,線條流暢,模樣乖巧。

萬通繼續說道:“主子說他現在已經學會了刻出漂亮的兔子,還說下一次要讓我們給他找一塊上好的紫檀木,他要親手雕刻一個大兔子。”

說著,萬通的雙眼泛紅,鼻音也漸漸加重,他趕忙說道:“小人失態了,還請姑娘見諒。”說完便先行退下。

蘇婉清拿起匣子裏麵最醜的兩個兔子,癟了癟嘴,輕聲說道:“真的好醜。”

話雖如此,眼眶卻不由自主地濕潤了,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緩緩滑落。

她的眼神中滿是複雜的情感,原本清冷的麵容此刻也因這諸多思緒而顯得柔和許多。

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段晏舟的身影,想象著他專注地閱讀自己的作品,認真地學習雕刻兔子的模樣,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對他的擔憂與牽掛也愈發深沉。

..........................

蘇婉清畢竟不是一個容易被情緒長久左右之人,她很快便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開始細細思量當下的局勢。

雲家到如今都沒有任何異常的舉動,而且他們的船也按時返航了。這很有可能意味著,雲家到現在為止並不知道段晏舟他們跟著上了船。

又或者是說,他們在船上被發現之後,雲家之人判定他們不會造成什麽威脅,所以才按原計劃離開。

按照之前所了解到的,雲家每個月都會去送物資,如此算來,距離下一次送物資還有 25天,可到那時又不知會是怎樣一番情形了。

蘇婉清立刻讓人找來江州一帶的地域圖,她想找到一個距離江州碼頭一天內能夠到達的島嶼,以便探尋線索,然而可惜的是,一直未能找到。大周對於沿海島嶼的繪製實在是太過粗略,港口周邊的信息也極為匱乏。

緊接著,蘇婉清迅速安排了一係列事情。

其一,派人在百姓當中暗中查探,搜集一切有關海鯊幫的信息;

其二,招募水性極佳的能手,向他們打聽江州附近的島嶼情況;

其三,想辦法聯係上朝廷派往福建的欽差,將此處的情況告知於他;

其四,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去打聽雲家小姐的行蹤。

她深知,在這複雜的局麵中,多一份信息便多一份把握,或許從雲家小姐那裏能夠找到一些關鍵的突破點。

能跟著段晏舟一路到江州這邊來的人自然也都不是酒囊飯袋。

蘇婉清許多要求幾乎剛一吩咐下去,當場就已經有人過來匯報,原來他們早就已經在著手查探了。

他們收集到的關於海鯊幫的信息如下:

海鯊幫大約在十年前出現在江州,起初隻是一夥賊人,在江州當地算是一個小幫派。

後來因犯了事,便逃離了江州。

直到七年前,因某件事情又被發現蹤跡。

這些年,他們倒也從未到江州來找麻煩,江州這邊的官府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海鯊幫的幫主名叫趙海,當年本是港口扛沙包的苦力,因常年遭受他人欺負,心中積怨,便慢慢組建起了一個小幫派。

在一次搶地盤的爭鬥中,失手殺了人,而後便帶著手下逃離了江州,在海上漂泊,逐漸發展成如今的海鯊幫。

蘇婉清聽到七年前這個時間點時,微微眯起了眼睛,問道:“據我所知,七年前正是雲家遭遇變故之時。雲二姑娘的父親和兄長在一場山匪襲擊裏不幸丟了性命,這其中是否有什麽隱情?”

萬通連忙回應:“姑娘,這正是我想要稟報的。外麵雖傳言是被山匪襲擊,但江州的人都知道,他們雲家的人是出海做生意,而後一去不回的。”

蘇婉清追問道:“怎麽回事?”

萬通接著說道:“雲家在製墨、造紙與木雕這三樣技藝上都很出色。先帝在位時,朝廷嚴禁與他國進行海上貿易往來,但當今聖上登基後,這項命令鬆動了許多。

前些年,雲家一直與海外暗中交易,謀取厚利。

卻不想七年前,出海的隊伍遭遇不測,雲二姑娘這才擔起了家中的重擔。”

蘇婉清微微皺眉,神色間透著一絲疑惑與凝重,喃喃道:“這雲二小姐也有些奇怪,既然她的父兄都是在海上出事的,為何她還會從三年前開始與海鯊幫有所牽扯?難道是在更早之前就與他們有往來?”

此時,萬通前來回複:“姑娘,我們已經向江州這邊的人仔細打聽過了。隻是這邊的水手大多是富戶人家圈養的,我們都是外來生麵孔,能得到的信息實在有限。隻知曉在一天航程能到的島有很多,但具體是哪一個卻不清楚,僅得知在西北方向的島上似乎有一個老水手,據說之前在那島上見過可疑之人,隻是他不敢深入,便又折返回來了。”

蘇婉清略一思索,決然道:“明日我親自去見一下那個人。”

但可惜的是第二天,當萬通帶著蘇婉清趕到那個老水手家中時,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

蘇婉清心中一沉,趕忙詢問其鄰居。

鄰居心有餘悸地說道:“昨日也不知怎的,突然來了一群凶神惡煞之人,徑直闖進他家,不由分說地就把所有人都強行帶走了。我們當時躲在屋裏不敢出聲,透過門縫眼睜睜看著他們把人拖走。”鄰居的聲音微微顫抖,似乎仍對昨日的場景心有餘悸。

萬通聽後,氣得捏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看來雲家已經發現了我們在打聽海鯊幫的事,這是故意給我們的下馬威。”

忍冬轉頭望向蘇婉清,問道:“姑娘,咱們現在怎麽辦?”

蘇婉清沉吟片刻,冷靜地說道:“去雲氏玻璃。”

...........................

雲瀾正與掌櫃對賬時,手下匆匆來報:“姑娘,不好了,有一群人在咱玻璃店鬧事,把店門都堵得死死的,夥計們想去理論,卻被他們推搡回來,這會子店裏亂成一團,生意根本沒法做了。”

雲瀾秀眉一蹙,她年約二十四五歲的女子,生得眉如遠黛,雙眸澄澈卻透著聰慧與堅毅,瓊鼻秀挺,唇若櫻桃不點而朱。

本欲直接報官,可隨後手下又偷偷回報,說來鬧事的人身旁竟跟著皇城司的人。

雲瀾聽聞,嘴角輕輕勾起一抹淺笑,心中暗自思忖:看來是群龍無首了,這些人已經開始亂出招了。

當下改了主意,決定先去探個究竟,遂朝著雲氏玻璃店鋪行去。

未及店前,便見店門大開,眾多百姓圍聚在鋪子門口,皆伸長了脖子往裏瞧,麵上滿是好奇之色,相互間還不時指指點點,低聲議論。

衙役們在一旁努力維持著秩序,吆喝聲此起彼伏。

雲瀾款步而來,眾人見了,自動讓出一條道。

一位衙役滿臉殷勤,討好地快步走向雲瀾,恭敬說道:“雲大家,裏麵那位據說是京城來的貴客,這事兒複雜,兩邊似乎都有些緣由,小的們也不好偏袒。”

雲瀾微微頷首,轉而向身旁的丫鬟輕聲喚道:“錦兒。”

那名叫錦兒的丫鬟伶俐非常,即刻會意,迅速掏出一錠銀子,上前塞到衙役手中,笑語盈盈道:“辛苦差大哥了。”

那衙役原本嚴肅的麵容瞬間綻出笑意,諂媚之態也隨之消散,隻餘下滿心歡喜與對雲瀾的感激。

雲瀾走進鋪子裏,店內的景象映入眼簾。

雲氏玻璃店寬敞明亮,四壁的架子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玻璃製品,有精致的玻璃擺件,如花卉、動物造型,栩栩如生,在燭光的映照下閃爍著迷人的光彩;還有各類實用的玻璃器皿,酒杯、花瓶等,其工藝精湛,紋路細膩。

然而此刻,地上卻散落著許多玻璃碎片,在燈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仿佛在訴說著剛剛發生的激烈衝突。

店鋪的掌櫃早已是滿頭大汗,整個人緊張得脊梁恨不得彎到地上,一旁負責報關事宜的小吏則不停地陪著小心。

在鋪子一角的椅子上,背對著雲瀾坐著一位年輕女子。

那女子身著一襲淡紫色的綾羅長裙,裙角繡著精致的銀色花紋,隨著她的坐姿微微散開,如同一朵盛開的紫羅蘭。

她的側臉線條柔美,肌膚白皙如瓷,眉毛細長而微微上揚,雙眸低垂,長睫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影,鼻梁高挺,朱唇輕抿,似在沉思,一頭烏黑的秀發整齊地梳在腦後,僅用一根羊脂玉簪子固定,簡約卻不失高雅。

屋內的小吏率先瞧見了雲瀾,急忙快步走來,滿臉堆笑:“雲大家,您來了!”

葉掌櫃見她前來,仿若盼到救星一般,趕忙湊上前去:“東家,您可算來了。”

雲瀾微微頷首示意,目光卻徑直投向那背對著她的女子。

隻見那女子緩緩轉過頭來,雲瀾這才明白為何事情會鬧得如此嚴重。

眼前的女子生得極為貌美,眉若春山含黛,目似秋水含情,瓊鼻秀挺,唇若櫻桃,肌膚白皙勝雪,一頭烏發如瀑般垂落。

然而,她左側臉頰和額頭處卻有著幾道深深的劃痕,鮮血正緩緩滲出,在那絕美的麵容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女子朱唇輕啟,聲音清脆悅耳:“你便是雲家的當家人?”

明知故問,但雲瀾不得不答。

蘇婉清學著平日惠和的樣子,下巴微微一揚,說道:“本縣主來江州,本是慕雲氏玻璃之名而來。誰曾想,初到你們鋪子,便遭遇這等禍事。雲家好大的‘福氣’,竟讓本郡主遭此一劫。”

葉掌櫃也連忙道:“東家,今日鋪子裏客人眾多,在這位縣主娘娘挑選之時,兩位客人不知為何突然起了爭執,而後便撞碎了物件。待我們發現時,縣主娘娘已然受傷。”

蘇婉清身旁的丫鬟忍冬拔高聲音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家縣主受了傷和你們雲家毫無幹係嗎?哼,我家縣主花容月貌,在京城多年,向來安然無恙。

我倒是不知,你們江州究竟是何風土人情,我家縣主一來,竟遭此橫禍,臉變成這般模樣。要知道,連皇上都曾誇讚過我家縣主,你們雲家必須給個說法,否則定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