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些善談的街坊鄰居不同,林母聽聞他們是林啟的朋友,起初神色還算平靜,將二人迎入屋內。

可一旦蘇婉清提及昨日之事,探尋蛛絲馬跡時,林母瞬間變了臉色。她先是慌亂地猛力搖頭,淚水如決堤般奪眶而出,嘴裏不停地反複念叨著自己沒有管教好孩子。

蘇婉清與惠和趕忙輪番追問具體情形,然而林母隻是泣不成聲,整個人沉浸在悲傷與自責的泥沼之中,無論如何也不肯透露一星半點有用信息。

蘇婉清和蕭逸風迅速對視一眼,心領神會,當下決定從宅子入手探尋線索。這是一座二進宅子,踏入前院,青石板路蜿蜒伸展,兩側不知名花卉悄然綻放,散發著淡淡幽香。

穿過前院回廊,步入正廳,廳內桌椅排列得整整齊齊,光可鑒人,無聲彰顯著主人家一貫的整潔與利落。

東側那間想必就是林啟的書房。蕭逸風上前推開書房門,“吱呀”一聲,屋內明亮而整潔的景象映入眼簾。

陽光透過窗戶傾灑,在地上交織成一片片光影。靠牆書架上擺滿各類書籍,儒家經典、詩詞歌賦,一本本排列得規規矩矩,似在靜靜訴說主人對知識的熾熱渴望。

書桌上,筆墨紙硯各歸其位,一方硯台微微泛著墨色,仿佛主人剛剛擱筆不久。牆上掛著幾幅字畫,雖非大家之作,筆觸卻流暢自然,滿溢靈動之氣,定是林啟閑暇時的得意習作。

林啟的屋子也極為簡約。角落裏,一張木床靠牆而設,床幃素淨淡雅,被褥疊得方方正正,有棱有角。

窗前小桌之上,一盞油燈靜靜佇立,旁邊幾本翻舊的書籍隨意攤放,仿佛還殘留著主人夜晚研讀的痕跡。牆角不大的衣櫃,衣物也被收拾得井井有條。

主臥自是林母所居之處。屋內布置頗為樸素,正中央一張雕花大床穩穩安放,床幃略顯陳舊,卻洗得幹幹淨淨。床邊的梳妝台,台上幾樣簡單梳妝用品擺放有序,一把木梳安然躺臥。衣櫃靠牆而立,櫃門緊閉,仿若在默默守護林母的私物。

就在二人欲走進主臥查看之際,林母忽然高聲喝問:“你們在幹什麽?”話語未落,便已不顧惠和與蕭逸風的阻攔,匆匆趕到他們麵前,“你們到底是不是林啟的朋友?怎能在屋子裏麵肆意亂轉,這般毫無禮貌!”

說罷,全然不聽二人解釋,手臂用力一揮,將他們所有人徑直往門外驅趕。

惠和頓時心中惱怒,向來隻有自己對他人呼來喝去,何曾遭遇這般被人驅趕的境遇。

可她心底也清楚,此事萬不可鬧大,否則即便日後成功為林啟翻案,也定會在旁人那裏落下話柄,成為無窮隱患。

“啪”的一聲,門重重關上,惠和氣得在門口直跳腳,小臉漲得通紅,嘴裏不停嘟囔著:“豈有此理,實在氣人!”

巷子裏那群鄰居還在門口坐著聊天,瞧見蘇婉清等人被林母趕出來,都露出驚訝的神色。蘇婉清輕咳一聲,圓場道:“嬸娘還是太過傷心了。”

胖大嬸聽了,伸手拉著蘇婉清的胳膊,歎口氣說:“唉,你也別怪她。自家生的兒子出了這事兒,誰碰上能不鬧心呐。”

蘇婉清見縫插針,順勢拉著胖大嬸的胳膊問道:“那您知道,平日裏我家嬸娘可有什麽關係好、來往密切的人嗎?我想去把他們找來,陪嬸娘聊聊天,寬寬她的心。”

胖大嬸思索片刻,緩緩說道:“要說關係好的,也就是咱們這些街坊鄰居了,平日裏也沒見她和誰格外親近。”這時,旁邊另一個人接話道:“之前不是說她還有個表哥嗎?”

胖大嬸點點頭:“叫他來陪陪倒也行。他呀,是個木匠,在咱鎮上那手藝也是數一數二的。之前林家的家具可都是他一手打造的,這些年對林家也頗為照顧。隻是最近這一年多,來的次數明顯少了。”

蘇婉清眼睛一亮,連忙追問:“那這位表哥住在何處呢?”

胖大嬸撓撓頭:“好像是在鎮東頭,具體住址我也記不太清了,隻知道他家門口有棵大槐樹,挺好找的。”

蘇婉清心中暗自記下,又與幾位鄰居寒暄了幾句。

在馬車上,惠和郡主微微皺著眉頭,開始說出自己心中的看法:

“阿清,我懷疑這林母根本就不是林啟的親生母親。你可知,我之前在大理寺曾經辦過類似的案子。有一位母親,對外宣稱孩子是自己親生,可實際上是領養回來的。起初是因婆家施壓,指責她未能生育兒子,她便領養了一個男孩。後來她自己生下了小兒子,便害怕這領養來的長子會搶奪小子的家產,於是就開始百般虐待那孩子,手段極其殘忍,那孩子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惠和郡主頓了頓,神色愈發凝重,繼續說道:

“你看這林母,言辭含糊不清,我剛剛詢問她關於林啟之事時,她隻是一味哭泣自責,絲毫感受不到一位母親對兒子應有的那種深切情感。她的表現實在太過可疑,我覺得這其中定有隱情,說不定林啟的遭遇就和他的身世有關。我們必須要盡快查清楚這背後的真相,絕不能讓林啟平白無故蒙冤受屈。”

蘇婉清還沒說話,馬車外的蕭逸風若有所思地說道:

“郡主的推斷確實有幾分道理。但若是林母並非親生母親,那林啟的親生父母又在何處?為何會將他交由林母撫養?”

郡主微微揚起下巴,自信滿滿地回應:“這自然是要查的。我剛剛已經讓崔兒派人去查了,我就不信一點線索都查不到。”

蘇婉清看著她,隻見惠和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還未等蘇婉清開口,惠和便說道:“你一問我就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放心,關於林母的表哥,我也跟翠兒說了,很快就能夠把這個人查個底朝天。”

說到這裏,惠和忽然想到什麽,眼睛一亮:“阿青,你是不是也覺得林啟的親生父母有可能是林母的表哥抱來的?”

蘇婉清微微搖了搖頭,其實她並不懷疑林啟是不是林母的親生兒子。畢竟林母在生林啟之前已經有了一個兒子,林家又不是什麽大戶人家,沒有必要為了家業再抱養一個兒子回來。

再者,今日鄰居也都說了,林父去世之後,林母確實有一段時間非常艱難地拉扯兩個孩子長大。

若林啟不是她的親生兒子,以林母那日薄情的性子,應該早就把林啟給賣了,也不會留到現在。

蘇婉清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林母衣服上那朵刺繡的花,還有她站在主屋前突然將他們趕出去的樣子,以及胖嬸他們所說的話。

所有的線索在他的腦子裏不停地盤旋、交織,仿佛有什麽關鍵的點就在眼前,可卻怎麽也抓不住。

惠和郡主說:“阿清,你說一年前到底出了什麽事兒?林啟為什麽突然開始‘虐待’他母親了呢?”

蘇婉清腦子裏正一團亂麻,被這問題一激,突然睜開眼,像是被點亮了思路一般:

是啊,一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林母會突然間常常鼻青臉腫?又為何他的表哥會在那時起與她不再往來?這兩件事會不會有什麽必然的聯係?”

蘇婉清目光中閃爍著疑惑與探究,似乎在努力將這些零散的線索拚湊起來,試圖在腦海中構建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框架。

根據胖大嬸之前提供的線索,惠和郡主的人迅速行動,很快便將林母那個表哥的情況查了出來。

此人名為趙木,祖上三代均是青州赫赫有名的木匠,在城東頭經營著一家頗具規模的木匠店鋪。

然而令人詫異的是,資料顯示他與林母之間竟無任何血緣親戚關係。

趙木的家中情況也較為特殊,他的妻子因一場重病癱瘓在床多年,可他卻不離不棄,獨自拉扯著三個孩子長大成人,同時還要操持店鋪的生意。

他的事跡在城中傳為美談,眾人皆讚他是難得的好男人。

惠和郡主拿到這份資料時,也不禁感歎了一句:“這個男人還挺令人欽佩的,妻子癱瘓在床七年之久,他竟能始終堅守,悉心照料,著實不易。”

隻是在大理寺多年的經曆讓惠和郡主練就了敏銳的直覺,下一秒她就立即換上一副八卦的表情說道:

“阿清,你說這個趙啟和林母是不是有一些什麽別樣的關係啊?”

蘇婉清心中亦是如此想法,看著惠和那一雙亮晶晶滿是好奇與探究欲的眼睛,無奈地笑了笑,說道:

“你想怎麽做?”

惠和郡主狡黠一笑,回道:

“自然是直接去問問當事人了。”

說罷,她那躍躍欲試的模樣仿佛已經迫不及待要去揭開這背後隱藏的秘密,全然不顧可能會遭遇的阻礙與未知的風險,隻一心想要探尋真相,解開林啟案件背後的重重謎團。

..............................

衙門口,於逐名一臉執拗地席地而坐。

從晨曦微露直至烈日高懸,說不贏,他就靜坐示威,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孫啟文今日講道理,講出了自信,眼神中透著一股瘋癲與執著,你坐我也坐,還就坐在於逐名僅兩寸的位置。

起初,周圍圍聚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大家交頭接耳,對他們的行為指指點點。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日頭漸毒,眾人的好奇心也漸漸被消磨,陸續散去了。

就在於逐名,靜坐之時,衙門那厚重的大門突然緩緩打開。

孫啟文好奇地湊上前詢問衙役:“這是怎麽回事啊?”

衙役高聲回道:“知州大人要當堂審理昨日林啟弑母一案,你們若要看,可在外麵候著。”

百姓們立即奔走相告,於逐名冷笑一聲,這招果然有用!

隻要今日林啟被定罪了,日後在眾人眼裏提到這些,自己就還會有一個不畏強權的那個稱號。

孫啟文則是有些糟心了,這案子如此迅速地被提審,林啟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一刻鍾後,衙門之內,大堂莊嚴肅穆。堂前的空地寬闊而平整,兩側擺放著威嚴的衙役,他們手持水火棍,身姿挺拔,目光如炬。

大堂的正上方,懸掛著一塊寫有“明鏡高懸”的匾額,那四個大字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公正與威嚴。

知州林大人身著官服,頭戴官帽,步伐沉穩地從後堂走上前來。隨著衙役們齊聲高喊“威——武——”,那聲音響徹整個大堂,林知州緩緩在公案後落坐,目光掃視全場,開始審理此案。

堂外的百姓們雖站在遠處,卻也都伸長了脖子,努力想要看清堂內的情形,時不時還低聲議論幾句,整個衙門口彌漫著一種緊張而又好奇的氛圍。

林知州端坐於公案之後,麵容冷峻,目光威嚴地掃視一圈大堂。見眾人皆已就緒,他猛地一拍驚堂木,“啪”的一聲清脆響亮,瞬間讓四周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林知州沉聲道:“關於昨日,在本州管轄區域出現了一樁忤逆不孝、弑母的慘案。我青州向來民風淳樸,此等惡行實乃罕見,本官極為重視。今日,便當著諸位鄉親的麵審理此案。來人,帶嫌犯!”

衙役們齊聲應和,不一會兒,林啟便被帶了上來。他麵容憔悴,眼神中卻透著一絲倔強,身上的衣衫略顯淩亂,發絲也有些許雜亂。

被押解著走向大堂中央時,身後的百姓們頓時議論紛紛,有人憤怒地高呼:“殺了這個不孝子!”

“這種人絕不能輕饒!”各種謾罵聲此起彼伏。

蘇婉清和惠和躲在衙門外人群後的角落處,悄悄觀察著這一切。蘇婉清心中暗自思忖,林知州看起來是個頗具威嚴的官員,雖百姓們情緒激動,但並未出現如電視劇中那般扔菜葉子等混亂場景。

林知州接著傳喚了林家的鄰居,師爺也就站起來然後將和鄰居一起把昨夜的事情,陳述了一遍。

隨著眾人對林啟“弑母”一事的聲討,叫罵林啟的聲音越發高漲,整個大堂喧鬧得如同嘈雜的集市。

林知州麵色一沉,猛拍驚堂木,怒喝道:“公堂之上,自有本官評判,難道還要你們來指手畫腳不成?”

這一聲怒喝仿若驚雷,瞬間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下麵的人頓時不敢作聲,大堂內鴉雀無聲,唯有眾人緊張的呼吸聲可聞。

林知州聲音如洪:“來人,帶受害人林啟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