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興安聽到這才認真起來了一些, 猶豫了一會兒叫來自己手下的謀士,問謀士,“元正, 你怎麽看?”

盧興安最為器重的謀士是個年紀不小的中年文士,聽聞此事後表情當即就嚴肅了起來,給了盧興安一個字, “治!”

“大人,必須得立刻防治,否則後果不看設想!”範元正臉色嚴峻,“請大人收攏藥材,將所有患病的人都集中起來分發藥讓他們服下,家中有老人小孩的更要嚴加看管, 不能讓他們與患病者接觸。”

“患病的人大概有多少?”盧興安點點頭,隨口問。

匯報情況的那個人想了想, 說, “這還要排查過後才能確定,不過小人估計可能已經三成的人染上了,還有一些看不出來的……”

點頭的盧興安動作一頓,“你說多少?”

“大概三成?”

——三成!

盧興安這頭點不下去了, 口頭上答應謀士範元正會安排下去, 但是他自己回頭叫來管事算了一下要給這麽多人治病需要花的錢後,心裏的天平傾斜了一下。

雲州府可是宣國最大的一個府州, 人口數可以達到百萬以上, 就算光是雲州城,也有好幾萬人, 這要是都讓他來出錢, 這得出多少血啊!雖然盧興安也可以讓富商們一起出一些, 但是以富商們狼虎一般的貪心,這邊出了血,肯定會要抵掉本該供給他的銀錢和糧草,軍隊的物資得少不少。

這麽一算賬,盧興安壓根就不想出這個錢了。

而風寒這種病,對他和富商們影響都算不上大,他們家裏都是養著大夫專門給他們看病的,這病影響的也就僅僅是平民百姓罷了。

所以最後盧興安仔細考了一會兒,隻是發出了一個讓染病的人待在家裏不要到處走動,如果是雲州城外的人,則需要等到病好了才能進城的告示,撥出一些兵對出入雲州城的城門進行嚴加看管。

這樣幾條告示下去,雲州城裏四處走動求醫的病人還真的少了,盧興安自覺自己這個法子不錯,還讓那些家裏有奴仆染病的富戶也這樣做,把染了病的人關起來,等到好了再放出來。

就是幾日過後,他的謀士範元正找過來,不讚同地對他說,“大人,此舉何異於掩耳盜鈴!病人怎是不讓他們出現就不存在的?這隻會自取滅亡!”

“哎,元正啊。”盧興安不以為意,拍了拍範元正的肩膀,“我這也是沒辦法啊,養著這麽大一個軍隊哪兒都要花錢,我讓人算了算開支,已經沒有多餘的錢用來買藥給幾萬人治病了,其實我這心裏也不好受啊,我也是想給百姓治病的,這實在是拿不出來。”

剛收了秋稅,怎麽會拿不出來?

範元正冷眼看著盧興安假惺惺的訴苦,說自己要是有錢一定采購藥材給染病的百姓治病,從未有一刻意識到以麵前這個人短視,是無法實現自己的抱負的。

自從雲州府在他們的經營下一步步脫離朝廷的管控之後,範元正早就發現盧興安的野心已經漸漸膨脹了,同樣膨脹起來的還有他的自大。

曾經盧興安還隻是一個知府的時候,對他的話無有不聽,也能聽進別人的意見。但是現在,無論是改稅收為四稅一,還是半點看不到時行風寒的嚴重性貪那一點錢,都是他怎麽勸都改不了的。

這個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還得意洋洋地覺得自己十分明智的人,真的是他曾經選中的主公嗎?

範元正不禁在心中這樣問自己,隨之湧起的是一陣強烈的不甘和憤怒。

那他的抱負,他的理想又該怎麽辦呢?他現在已經人到中年,再去重新找一個明主培養又談何容易?更何況盧興安若是知道他想離開也必定不會輕易放走他。

他不知道盧興安是在這些年的榮華富貴與威風中迷失一步步變成這樣的,還是本性就是如此,隻是原本沒有那個條件所以抑製了本性,他隻感覺一陣心灰意冷,盯著盧興安緩緩地問出一句,“大人,您真的覺得這樣會沒事嗎?現在挽救還來得及。”

盧興安眼中閃過一絲厭煩,但還是忍住了,用剛剛的話又搪塞了一次,這次範元正聽完之後沒有再說別的什麽,隻是點頭說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後平靜地告辭轉身離開。

“……這範元正這些年也是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裏了!”盧興安和範元正相識這麽多年,哪裏看不出他離開時的冷淡,在範元正走遠後生氣地把桌子上的擺件摔到地上。

剛剛範元正和盧興安對話時一直在旁邊眼觀鼻鼻觀心的管家也連忙應聲附和,“大人您說得對,範謀士也太過傲氣了些,連您都麵子都不看在眼裏,怕是……”

管家覷著盧興安的神色,沒有說出後麵的話。

“怕是對我不滿意,生了二心。”盧興安冷笑地說出這句話,緩了好一會兒才把那股氣順下去,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雲州府地圖,“好在我現在也不是隻能依仗他,北方來的那個小友可比他有本事多了。”

“還是因為大人您有明主之相,才能吸引人才來投奔啊!”管家拍著馬屁。

……

雲州府知府的這個命令一出,雲州城裏麵看著是太平了,看著病人是少了,但是這可苦了那些雲州城外的百姓了,外麵那些村子裏的百姓生了病想去城裏看病,卻全都被攔在了城外。

“知府有令,身患風寒者不可入城。”比往常多了許多倍的士兵把手在城門處。

“大人,我們隻是想進城看個病啊!”

“我孫女已經發熱一日了,求求大人們通融通融讓我帶孫女進城看個病吧,看完我們一定馬上出來,絕不多留!”

“啊!有人暈倒了!”

“……”

城門外一片兵荒馬亂,但守城的士兵們都不為所動。

不能進城的百姓隻能到村裏的一些赤腳大夫那裏去醫治,但是這個時行風寒來勢洶洶,這個人暫時退熱了,那個又發起熱來了,這傳染性極強的風寒很快就讓雲州城外一片都是感染了風寒的人,鬧得人心惶惶。

但同樣的,城裏其實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城中的病人少隻是因為得病的都被約束起來不得出門了,真正的病人其實根本就沒有減少。

“他們這也太過分了!”就連向來冷靜優雅的單蘭澤聽聞這件事的時候都沒忍住怒罵了好幾句盧興安腦子被驢踢了。

她是懂醫術的,當然也最清楚這件事的嚴重性。

現在還是時行風寒,算嚴重也不算嚴重,但要是真的按照盧興安這個拖法,拖得久了也有不少人會挨不過去死了,到時候死得人多了屍體多了,這時行風寒就真的要演變成瘟疫了。

就算是連熏都沒有想過盧興安會做出這樣的應對,臉上笑容都露不出來了,眉毛緊蹙,表情凝重。

這是完全出乎了她意料的發展。

在此之前她一直都覺得盧興安表現出來的自大好色以及不大聰明的樣子是故意演出來迷惑她的,畢竟一個能用十幾年在雲州府站穩腳跟脫離朝廷,還養了軍隊的人怎麽可能是個簡單角色。但是現在她是真的懷疑起盧興安可能真的就不怎麽聰明了。

“那現在要怎麽辦?”魏童玲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在她們兩人一致的沉默下發出了靈魂疑問。

是啊,怎麽辦……

連熏思索了好久,看著侍衛們和魏童玲收集回來的雲州城城內城外的情況,閉了閉眼睛,過了一會兒,她閉著眼睛輕聲開口,“這未嚐也不是一個機會。”

“你的意思是,盧興安不做的事,我們來做?”單蘭澤立刻就領會到了她的意思,“但是這樣必然會引起他的懷疑猜忌……而且我們手上也籌集不到這麽多藥材。”

“我做不到眼看著這這麽多人去死,如果等到爆發瘟疫就遲了。”連熏冷靜地說,“至於藥材,雲州城籌備不到的話就向外麵求援吧,別忘了我們背後還有著天底下最大的靠山呢。”

最大的靠山——此時正在瓊安的某皇帝。

雲州府那邊的信發出還沒幾日,快馬加鞭都還沒送到安臨手上,日常看模擬地地圖的安臨就發現了雲州城的情況。

剛剛收了秋稅好不容易體驗了一把國庫充盈是什麽感覺的安臨當即手一揮,令人籌集了瓊安的藥材,並派出了幾個太醫,在雲州府連熏那邊剛剛送出求援信的時候就讓他們出發了,擔心藥材不夠還讓他們在沿途經過的幾個府州縣也籌集了一些藥材。

與此同時,兵部那邊也有了調令。

“常威將軍為總指揮使,率領二十萬兵馬先行,步軍校尉祁冬寒任副指揮,前往雲州府,到達雲州府後先行待命。”

而安臨的皇後號也隨著情況的變化比預計的時間要提前了不少出發,帶領二十名暗衛輕裝上陣,以最快的速度前往雲州府。

正如遠在雲州府的連熏所說的,雲州府這次的事情未嚐不是一個機會和突破口——安臨已經要看不下去雲州府知府這麽霍霍自己的子民了,有道是早打早享受,現在打下雲州府,今年雲州府的百姓好歹有機會過個好點的年呢!

而在雲州府那邊,寫好了給皇帝的信剛送出去連熏三人沒有等到信送個來回才行動,而是先清點了一下子自己手頭上能拿出來的藥,又把全部的資金都用在收購城中的藥材上,帶上藥去城門口熬煮,給被攔在城門外的百姓們發藥。

“知府有令,城中無症狀者不得與感染風寒者接觸!”當她們一行人帶著熬藥的大鍋靠近城門的時候,城門口的守衛攔住了她們。

“請放心,我們不會讓諸位為難的,我們這是要出去,出去的人便待在外麵不會進來。”單蘭澤給城門守衛塞了些銀兩,麵上蒙了層布,隻留出一雙明亮的眼睛,“還請通融通融。”

“你們這麽多人要出去啊?”那守衛掂了掂被塞進手裏的碎銀,又看了看她身後跟著的侍衛們,暗示性地露出有些為難的表情,還想看看能不能再賺點,卻見麵前那個給他塞了銀兩的女子直直地盯著他的臉,又看了看跟他站得挺近的另外幾個守衛的臉,語氣平靜,“不知幾位守衛大人,可有感覺到喉嚨幹癢?”

“啊?”那守衛一臉迷惑。

“小女子略懂醫術,觀幾位情況,似是得了與城外百姓一樣的病,幾位一點都未曾察覺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