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在宣國的製造量已經不小了, 不過要說大麵積地在窗戶上使用那還不至於,最主要的還是製造量杯量筒滴管等實驗用具,先給各地民學都配備上, 其次是放大鏡、眼鏡等,畢竟以原來那個讀書的環境,但凡是努力一點在夜間還要挑燈夜讀或是刺繡的人, 近視概率都挺高的,瓊安已經開了幾家眼鏡店了。

還有就是燈罩。

也就天工部、醫閣和理事司做了一套明淨的玻璃窗戶,因此理官們賣得也不心虛。

憑借著製造成本並不高的玻璃,理官們超常發揮,既在周邊這些國家賺了一筆黃金珠寶,又跟那些小國皇室打好了關係, 最後還順利地傳了教。

他們原本預計的西域諸國對他們傳教的抗拒倒是出現得很少,隻在少數幾個不與外人接觸的小國那裏碰了壁, 原因大概還是各種教派在西域實在是太常見了, 什麽拜火教,佛教,景教等等,一般來說國王都懶得管。

這天, 理官們正在傳播常理, 在一個小國開展常理掃盲課,等到課結束的時候, 曲檀淵配備給他們的聖教教徒忽然匆匆跑來, 神色焦急地對理官們說:“幾位聖使,不好了!”

“發生什麽事了?先冷靜下來慢慢說。”詹瓊問。

“昨天有一群和尚進了莫罕國, 莫罕國國王正在接見那群和尚, 這對我們真龍教的傳播很不利啊!”那教眾看起來比詹瓊他們幾個理官都還急, “佛教以前就傳播來過,在西域地位不低,領頭的還是什麽佛宗宗主,我們這一趟出來都要白忙活了!”

“各國國王都沒有禁止我們傳播真龍教,佛教自然也不會不被允許了,這有什麽好慌的,公平競爭罷了。”潘陽夏是個孤僻隻管研究的,在四人中總是說話最少的一個,這是他難得開口說話,話語中對真龍教十分自信。

“哎喲我的聖使喲,這不是競爭不競爭的問題啊,西域諸國百姓的信仰就這麽多,就像一塊做好的餅一樣,有多大的餅,有多少的餡都是定好的,總不能又信佛教又信真龍教吧?”

理官潘陽夏的神色這才凝重了一點。

虞丹琴想了想,說:“正好我前日與莫罕國王後約好這兩天再去一趟莫罕,商量一下他們預定的玻璃,既然如此正好就趕了趟了,今天過去吧。”

其他幾個人也都沒意見,不過也不用所有人都去,先去兩個看看情況就行。

於是,當兩個理官來到莫罕國,進他們王宮準備見一見被莫罕國王接見的和尚時,剛走進去就聽到有和尚說:“貧僧等人從西方佛國而來,準備前往中土傳佛誦經。”

什麽?你還打算跑我們宣國去?

兩個理官回想了一下佛教在中土的地位。

佛教自從傳入中土之後,和本土的道教基本上是相繼盛行的,比如說上一個朝代,西朝推崇佛教,奉佛教為國教,而宣朝本朝則是推崇道教,沉迷煉丹和那什麽長生,隻不過先帝,也就是小皇帝他爹,晚年的時候因為身體情況越來越糟糕,丹藥該吃吃,結果別說長生了,半點沒有好轉,一怒之下殺了一堆道士,連帶著遷怒道教,連帶著道觀都推了不少。

這麽看來,大概是聽說道教的時代過去,才跑過來傳教。

可是現在有他們什麽事?南北戰役結束了,旱災穩定了,百姓也安撫住了。

這事傳回改名真龍教的聖教中,曲檀淵聽了都冷嘲一句“亂世時不見他們來救苦救難,盛世了倒是都跑來傳教了”。

詹瓊呃了一聲:“也不用這麽偏頗吧……”

她祖母閑暇時就喜歡念念經,詹瓊對佛教倒是也沒什麽感覺。

曲檀淵隻是說:“聖教立教本就是取佛教的輪回功德之說。”

言下之意就是,他年少時被聖教所害,又能對佛教有什麽好感?

另外幾個理官則是說:“這事,先送信回去請陛下定奪吧。”

幾日之後,遠在瓊安的安臨看到從西域快馬送回來的信,挑了挑眉:“一群和尚要來宣國傳教?嗯……不行,把他們卡在關外吧。”

思忖片刻,安臨刷刷刷寫起回信,讓曲檀淵他們務必把佛教傳教的人給攔在關外,最好是讓他們回西方佛國去。

曆史證明,就算在生產力低下的時代采用宗教治國,最後也必然會被反噬,為政者打壓抑製宗教是必然的。安臨本人倒是對佛教,以及其他宗教都沒什麽喜惡,在她看來,任何宗教本身,撇去人的成分,這宗教本身是沒有好壞之分的,是中性的,在世俗眼中被評為好的事跡,是人做的,壞的也是人做的。

宗教沒有好壞,有好壞的隻有在其中的人罷了,然後有私心的人就把宗教變成了達到目的的工具。

至於安臨不讓傳教的進關,那隻是站在治理國家的角度不希望佛教在現在進來添亂。安臨從不懷疑佛教的傳播能力,而現在的宣國正是大搞建設的好時候,佛教這時候興起一下,引得不少人出家了,那損失的可都是實打實的勞動力啊!還有修建寺院損失的也都是實打實的地皮啊!加上前麵一些朝代沿襲的免賦稅免征兵政策,佛教興起那些寺院要是都鬧著要免賦稅,那又是一樁麻煩事。

南朝四百八十寺這種事,是絕對不可以複刻的![屑皇帝雙手比叉叉.jpg]

不過人不進關,就讓佛經進關倒是沒什麽大問題。

當安臨的回信送到西域後,曲檀淵和理官們都鬆了一口氣。

這日,那群和尚正行到樸羅梭/哈斯國落腳,他們的傳教也很簡單,直接在路邊鋪了一塊布,一個老和尚坐在上麵,兩個小和尚守在旁邊就開始弘揚佛法了。不得不說,安靜地聽一會兒這個佛法確實能讓人心中寧靜下來,也很有說服力。

虞丹琴在不遠處聽了一會兒後,對詹瓊招招手,讓詹瓊去幫忙也找一塊布來,等到那塊布到她手上後,虞丹琴拍拍布,抬腳走了過去,在那幾個和尚的對麵,也抬手把布鋪到地麵上,往地上一坐。

然後詹瓊小跑著抱了一堆烙餅過來放在她前麵的空地上,虞丹琴不緊不慢地清了清嗓子,對聚在幾個和尚那裏聽佛法的樸羅梭/哈斯國國民說,“有誰能夠回答我一個問題嗎?答對的人可以拿走一個炊餅。”

樸羅梭/哈斯國說富裕,頂層的國王皇室是挺富裕的,能拿大把黃金珠寶換玻璃。說不富裕,底層的百姓也確實算不上特別富裕,是一個奴隸很多的國家,越是這樣的國家,越有人願意信奉佛教的轉世投胎說,想要下輩子過得好一點。不過能有白吃的炊餅同樣也吸引了不少人,原本在那邊聽著佛法的百姓聚了過來,過來最快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的壯年男子,目光緊緊盯著那些米白泛黃的炊餅,“大人的問題是什麽?”

“如何能夠證明天地不是天圓地方,而是天圓地圓?”虞丹琴挑選了一個簡單的問題。

這個問題之前他們來傳教的時候,就在公開的講‘理’儀式上說過,包括其他常理課本上的初級知識,那個講理儀式不管是貴族還是平民還是奴隸都可以去看,這個壯年男子恰好是去聽過的人,他有點不敢相信問題這麽簡單,猶豫了一下回答道:“如果是在海上,就讓船豎著一個高桅駛向遠方,若是在沙漠中,就讓人舉著一根長長的杆子往遠處走,看的人在城牆上看著,如果都能看到長杆越來越短直到不見,就說明地麵的弧度是圓形的,並且無論在哪個地方看都是圓形的。”

這人的記性很好,說得跟虞丹琴當時說的都有九成相似。

“你答對了,給。”虞丹琴微笑著遞了一個炊餅給那人,剩下的人目光更加熱烈,一個個走上前,虞丹琴也一個個都出了不同的問題,都是曾在樸羅梭/哈斯國傳教過的那些知識。

對麵的三個和尚裏,有個小和尚看好好聽自己師父講佛經的人一個個全跑到了對麵,一下子沒沉住氣,質問道:“女施主這要做什麽?”

虞丹琴眨了眨眼睛:“或許,請讓我給你們介紹一下我們的真龍教,以及我們偉大的宣皇陛下。”

“宣皇陛下說過,從來沒有人承諾過,說這輩子受過了苦,下輩子就會享福的,有沒有投胎轉世還另說,就算真的有,下輩子享了福的你跟這輩子吃著苦的你難道真的是同一個人嗎?世界上有幾個人記得前世是享過福還是吃著苦的?既然都不記得,這輩子吃苦有什麽意義?所以人要做的事,是努力讓自己這輩子就過上好日子。”

那小和尚聽著,看虞丹琴的眼神卻有些憐憫,歎道:“施主,人所能做的終歸有限,也多得是身不由己之人。”

“所以我們真龍教帶來了改良過的糧食種子,可以適應西域更多地方的小麥和青麥、經過良種培育,可以長更多肉,耐得住嚴寒和酷熱的牛羊,教授減少生病的方法,牽起西域與中土的通商之路,兩地互通有無……人所能做的有限,那也總歸是要有人去做的,不是嗎?”虞丹琴能言善辯,反應得很快,把那小和尚說了個啞口無言。

“善靜,好了,回來吧。”那老和尚睜開眼睛,“我佛普渡,而這位施主之道為濟世,終究是殊途同歸,有何好爭的?”

“是,禪師。”那小和尚退回去。

老和尚緩緩閉上雙眼繼續誦佛念經,並不因為人們的離去而停止。

作者有話說:

理官們:巴拉巴拉扒拉。——宣皇陛下

安臨:朕好像沒說過這些話?

不過挺有道理,朕也可以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