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易歡無比堅定的神情,溫友良的心底於是就產生了極端的不甘。憑什麽?憑什麽涼友家在擁有晚晚的溫暖之後,他的兒子也會得到一份同樣的溫暖?
他不甘。
狠狠將手中的酒杯按到桌上,溫友良的聲音忽然冷硬,“明天就走。”側過頭看向易歡,溫友良的視線薄冷扭曲,“易歡,隻要你跟伯伯走,伯伯會像以前一樣對待你,把你當成伯伯最親近的女兒。丫”
易歡握緊雙手,眉頭緊皺,“溫栩那麽全力的付出,換來的卻是至極的傷害,您認為我有那個資格有那個膽子當你的女兒嗎?媲”
溫友良站起身,身影映著燈光,帶著微微蒼老痕跡,“這個由不得你決定。”說完,他轉身毫不猶豫地決絕離開。
房門砰然關上,力道很大,震得易歡的耳膜分明的痛。她的視線呆愣。那讓溫友良動了惻隱之心的溫暖眸光也已滯留。
怎麽辦?
到底該怎麽辦?
她想直接逃出,可是這裏根本沒有任何逃出的機會。
緩緩蹲下.身,易歡的雙手撫上腹部,這裏,有著他們一家人關心的新生命,它以後會成為他們家的新成員,她得確保它的安全,所以,她不可以胡來,她也不敢胡來。
低頭沉默了好久,易歡忽然抬頭,看向不遠處的窗戶,被鐵柵欄層層保護的窗台,她根本沒有辦法爬窗而逃。閉了閉眼,易歡蒼白的臉頰微微一動,嘴角牽扯的瞬間,她幹涸的眼底終於再次見了淚。
現在,溫栩和小刀他們應該擔心死她了吧?而她卻無法做出任何實質性的幫助他們的行為。
易歡……你到底該怎麽辦啊……
雙手緊握成拳頭,任著指尖對自己的掌心造成疼痛傷害,直至見血。
半夜時分,夜黑霧重,整個空間一片寂靜,萬籟無聲。
溫栩帶著眾人悄悄來到了這座柯蘭福山莊,悄無聲息地將周圍團團圍住。一圈一圈,虎視眈眈地將所有注意力放到了那座中世紀城堡般的冷暗山莊上。
不遠處一直躲在黑暗草叢中的溫知孝察覺到了一切,他微微動了動麻掉的雙腿,適應了一會兒後,他謹慎地移到了黑影人的身邊。
埋伏在黑暗中的溫栩首先注意到了人影的靠近。很熟悉的人影。伴隨著微弱窸窣聲,借著微弱月光,溫栩逐漸看清了那逐漸靠近的人影。
是爺爺!
溫栩難得睜大了雙眼。
自從上次那件認親事件後,他就告別溫知孝離開了那座養育了他二十幾年的城市。而在W城重新開始的這些時候,他一次都沒去探望過那位老人。他知道老人孤單,也知道老人日夜想著他們,更加知道老人其實很想過來看望他們,但是到最後,他和他都選擇了安靜,他這個做孫兒的沒去探望爺爺,而那個做爺爺的,也因為不想看到他難過而最終沒有去到孫兒的跟前。
而現在,他們見麵了,卻是這樣一種情境。
伴著螢火般的微弱月色,他們隻能注意到黑乎乎的身影,以及對方眼裏點染著幽瑩,浮浮沉沉的,極其輕微,卻動蕩到無以複加。
爺爺……
溫栩張了張嘴,卻發覺自己根本沒辦法張開口言語。
在他的記憶裏,如果是以往,爺爺見到他這樣,肯定第一個反應就是狠狠敲他的頭頂一記,然後大喝一聲,臭小子,好端端的,這麽偷偷摸摸做什麽?爺爺可沒有教你偷雞摸狗。
就在溫栩的腦海中很自然地想過這一層的時候,他的頭頂居然當真傳過了一陣輕疼。
莫名熟悉的疼痛感。
痛得他險些落淚。
真的已經好久沒被疼愛自己的長輩這麽訓斥了啊!
身體周遭,草叢裏探出的草木尖端帶著濃重的濕氣,夾雜著地底下冒出的逼仄寒意,把人心浸得薄涼薄涼。就在這段幾乎冰透的滿心寒意裏,溫栩的心口終於還是隨著頭頂的疼痛而微微抽疼了起來。
揪緊腳旁的叢草,溫栩的手被草刃直接刮傷,見了血,手心很疼,心口的疼痛和委屈卻根本無法因此消弭。
任何人都一樣,在極端脆弱的時候,如果遇到了曾經極度疼愛自己的長輩,他就會表現出一種無法平複的情感。
那是毫不掩飾的脆弱和委屈,不堪一擊。
而現在,溫栩的心底產生的就是這樣一份情感。
他是人,不是神,他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他的妻子和孩子就被自己曾經糊裏糊塗愛了多年尊敬了多年的養父控製在山莊裏,他甚至不知道接下來會在他們身上發生什麽事情。
沒有辦法思考一切,他隻能盡力地讓自己冷靜,不讓自己產生任何焦躁情緒。
會沒事的……
在來的路上,在埋伏在周遭的時候,他一直在這麽安慰著自己。他一直以為自己夠堅強,可是,當他看到了爺爺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到底還是脆弱的,脆弱到他想直接把內心的苦澀全數傾倒出來。
為什麽他和他的家人永遠隻能動蕩?
握緊拳頭,手心的草刃直接紮進了手心血肉,在極度清晰的疼痛感裏,溫栩終於對著跟前的老人微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