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雖然不是重點, 小林主任也吃得心不在焉,但不得不說,菜品是他沒辦法理解的口味, 首先有個焗蝸牛, 還有一道法式鵝肝,這兩樣並列在小林主任這輩子都不想在吃的菜品裏。

蝸牛屬於看著就難以下口的那種,鵝肝約莫有些微微的生, 人家要的就是這種微腥的豐富口感, 但小林主任暫時還沒有開發出吃這種口味的味蕾, 一頓飯可勁兒吃著烤麵包沾牛油果雞蛋醬。

“還要嗎?”陳總微笑著問。

兩人對麵而坐, 身邊站著個拉小提琴的音樂家,桌上擺著每桌都有一隻的黃玫瑰, 蠟燭分列在中間, 燭台雕花細致精美, 蠟燭燒過後留下來的燭油則在燭身上掛出淩亂的珠狀凝結點。

燭光如豆, 無數的燭光匯在一屋,與天花板上藝術價值極高的歐式反光鏡麵相互映襯,頓時讓人感覺像是身處星海之中。

怪浪漫的。

小林主任‘恩?’了一聲, 一抬頭,還沒有回話, 對麵的陳總就把屬於他那一份例的烤麵包片放在了他的盤子裏, 又把牛油果雞蛋醬送到了林荘手邊,十分殷勤的收拾走林荘剛才吃完的那一份去擺在自己那邊:“我看你前幾道菜都沒怎麽吃。”

小林主任無奈地笑了笑,小聲說:“可能是吃不慣。”

“那是我沒想好地方, 這家店的確是不太適合第一次吃法餐的人來, 下次去吃壽喜鍋吧?不過就是有些清淡了。”

小林主任乖乖拿著陳總的那片麵包片蘸醬吃, 動作非常可愛, 他像是有些強迫症一樣,非要把醬都用勺子全部放在麵包片上,再心滿意足的抱著麵包片一口口咬下去,吃個滿足。

陳晉喜歡看林荘這麽開心的享受食物,這些年也不知道是怎麽吃飯的,除了臉上沒怎麽瘦,手腕細得好像輕輕一捏就要碎掉了。

抱起來大約也是像個瓷娃娃,輕不得,重不得。

小林主任被對麵如暗火般灼熱的目光盯太久,忽地吃麵包的動作都慢下來,他垂著眸,不太好意思,纖長如羽的睫毛緩緩耷拉下去,好不容易慢條斯理把口中的麵包吞下去,便立馬喝了口紅茶,小聲道:“你吃好了?”

陳總晚上不餓,純粹是陪林荘來的,他想要林荘來嚐嚐。

倒不是因為小時候承諾過長大後要帶林荘吃遍天下所有美食的這個約定,絕對不是,隻是單純的想要林荘來試試。

“恩。”陳總一邊擦嘴一邊也喝了口紅茶,聲音壓得很低,眸光卻慌不擇路回到自己的餐桌麵前,最後再看向對麵的小林主任,便是平靜了許多,“怎麽樣?下次壽喜燒?或者去吃燒烤?不過冬天吃燒烤不太好,冷得太快了。”

小林主任熱愛燒烤,登時眼前一亮,半撒嬌半期待般望著對麵的陳先生:“不是有那種自助的燒烤店?”

陳總被看得渾身皮膚都在發燙,又喝了一口紅茶,清了清嗓子,說:“那不如去我家,我家有烤箱,到時候地暖和中央空調開著,暖和得跟夏天一樣,還能順便看看球賽。”

這是第二次邀請林荘去家裏做客了,陳總說出口後,自覺好像有點兒操之過急,但他真的絕對絕對絕對沒有那種要辦事兒的心思!生怕人家誤解,連忙解釋道:“不過你要是有想去的店,我們就去那裏。”

隻是外麵的用料肯定沒有他用料好。

林荘想吃的話,當天上午他能找認識的人去屠宰場現殺一頭牛和羊,挑出其中最嫩最適合燒烤的部分送來,下午也就花兩三個小時就能串好晚上要吃的串,再備一點林荘喜歡喝的紅茶——應該是很喜歡喝紅茶,之前出去吃飯林荘都不怎麽喝水,進來來這裏紅茶喝了三大杯。

“哦,我沒有知道的店,但在網上看見過有這種店,我還以為你知道呢。”小林主任哈哈笑了笑,“畢竟你好像對吃的東西比較了解。”

“不是多了解,沒怎麽出來嚐試新東西,就是喜歡自己做。”陳晉的確比較喜歡自己做,但不是單純享受做飯的過程,而是覺得外麵的東西不好。

“真好,我也總想著自己做點兒什麽,但總是看得菜譜多,真正動手起來少,實在是太忙了,要不然也能早點兒還你衣服。”小林主任說著,好像又很好奇一樣,眨了眨眼問說,“你也是忙忘記了嗎?”

這話基本就是在問對方為什麽一周都沒有跟他聯係。

陳晉還想問林荘為什麽一周都不聯係自己,但人家卻是有正當理由,是真的忙,聽說是好幾天都睡在診所,但具體在幹什麽陳晉沒問,哪怕想知道,也不好再過多打聽。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生活很正常,陳總理解,陳總明白,陳總善解人意,陳總……陳總猜測林荘大約是還想再寫個論文,剛才等林荘下班的時候,陳總稍微不小心聽了一耳朵前台聊天的對話。

知道最近來了個特別的患者,男大學生,身高一米八二,體重約莫在一百三十多,長得像是吳彥祖,被林荘給與超級優待,免費拔牙。

這當然肯定是準備寫個典型案例的論文,佐證有診所書架上新增的三十六本醫學期刊,有些論文被折角了。

“恩,是有些忙。”陳總垂眸想了想,說,“其實就是要上市的問題,雖然說是明年才上市,可提前做準備總是沒有錯的,還有一個新捕撈廠要出口到我們這裏一些海貨,事情比較雜。”

年末的確忙,但陳晉其實還好,他所有工作都會在兩個小時內完成,速度快而效率高,其餘時候忙於健身、開會罵人、詢問下屬工作進度、和等林荘來電……

不對!不是等林荘來找他,是順便等一下,來不來電無所謂,他不是很在意。

陳先生不管在心裏如何給自己的等待加上一連串的注釋,如今麵對林荘,又無法不主動,他也有理由,覺得這次算是林荘約自己出來的,已經很可以了,所以接下來假如他們之間還有九十九步,那麽都由他來走,沒關係。

這不是舔,隻是對待未來愛人應有的態度。

陳總想到這裏,心裏舒服多了,簡直可以說是豁然開朗,舒坦自在。

他思索時,依舊從容不迫的展示著自己事業的成功,是恰到好處的展示,想要讓林荘了解他的優秀,對自己稍微另眼相看,也不會顯得像是炫耀。

“年假前的周五還有個年會,會邀請一些業界的朋友,還有合作的體檢醫院主任過來參加,你想不想來看?”

一頓燒烤還沒有約上,這會兒又惦記著年會也見麵。

小林主任沒吭聲,而是又慢吞吞吃著麵包片蘸醬,聽陳晉說完,才垂眸仿佛是有些不明白地輕輕說:“你那個年會……之前聽你說過,好像也算是聯誼?”

“……是這麽說,我們這個公司,上頭管理層少,下麵分裝碼頭收貨的還有跟海外對接成天在天上飛來飛去的人多,大多數沒時間解決人生大事,我們收到上級指示,有義務安排這種聚會。是算是聯誼。”

“那……你覺得我需要聯誼嗎?”小林主任抿了抿唇,不知情緒,卻麵頰被燭火照得嬌豔無雙。

陳總心裏頭都是一咯噔,時間仿佛靜止著,等陳先生回神才繼續流動:“你覺得需要嗎?”

總是被林荘的話弄得死去活來的陳總終於想起來自己與人社交時的實用技巧。

當對方的問題你無法回答,或者不好回答的時候,也提出反問就可以了。

你覺得需要嗎?

陳晉凝望林荘。

小林主任像是被這句話欺負了個透徹,羞澀難耐的不知如何是好,委委屈屈也看了一眼陳晉,放下手裏的半塊兒麵包片,軟乎乎地道:“我、我吃好了,去趟衛生間。”

可剛站起來,又回頭看了一眼自己放下的小半塊兒麵包,似乎是覺得這一口不吃浪費了,也覺得打包不劃算,可實在撐不下,就這麽看了一眼。

這一眼很短暫,卻叫陳晉捕捉到位。

陳先生看著林荘逃也似地躲去廁所,先是忍不住的後仰去靠在椅子上,無法形容那種快活的笑了笑,等林荘回來,就看見陳晉給他把那小半塊兒麵包外加多點了一份這個麵包沾醬一起給打包了。

“這?”林荘困惑了。

陳總已經結過賬了,看林荘不懂,陳晉倒是細致又大方地小聲跟人解釋:“看你怪喜歡,明天早上可以當早餐。”

而且打包一小半麵包真的挺奇怪的,但為了滿足某人奇怪的打包欲,陳總願意想方法。

“我早上一般不怎麽吃飯。”小林主任這話說得,要是讓林媽媽聽見,肯定得暗歎一句兒大不由娘,林母每天早上的豐盛早餐專門就是為他做的,其他人才是順帶。他也就早餐吃得豐富了,中午倒是喜歡將就,晚上則用餐時間不固定,經常不吃,改吃宵夜。

“這怎麽能行?”

陳總一聽,登時皺眉:“早飯最重要,不吃早飯你什麽時候病倒了都不知道,自己還是醫生呢。”

小林主任抿了抿唇,像是做錯事情的小孩子,不服氣又不認錯,還等著人來哄:“哦。”

“這樣吧,每天你什麽時候上班?”陳總問。

小林主任像是有所感覺,也反問:“幹嘛?”

“我早上起得早,剛好沒事兒幹,做了早餐後送到你家去,到時候你起床剛好可以吃,我也不打攪你們,送完就走,不用擔心什麽。”陳總說完,真的覺得這麽做很可行。

但這跟林荘想的不太一樣,他以為會給他送到診所,結果……送到家裏做什麽?送到家裏豈不是知道他家每天早上早餐豐富得一批?

小林主任暫時還沒有跟家裏透露自己與陳晉的事情,畢竟八字都沒一撇呢,好多事情沒做好沒成功就說出去讓別人知道,他總覺得好像會讓這件事的成功率降低。

“這樣……好嗎?”小林主任搖頭,他們是一邊說話一邊走出餐廳,這會兒上了車,準備去看電影,“你家好像離我家很遠,一個東一個西的,你來送早餐豈不是要早起一個小時?”

可能還不止一個小時,北京的交通懂得都懂,雖然近幾年好多了,可依舊是上班族的噩夢。

“這有什麽?本身我起的就早,醒了也沒事兒幹。”早起後的運動挪到上午十點好了。陳總迅速調整了自己的日常鍛煉時間段。

人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小林主任依舊還是拒絕,他是真覺得太遠了,送到診所挺好的,怎麽不送到診所啊?

可這個意見林荘不想提,提了就跟之前怕陳晉麻煩的借口相悖了。

見林荘不肯,陳晉是絕不敢再三勸說的,怕人家不高興。

於是這個話題被兩人一同略過,又說起工作上的事情。

說起工作,林荘有一件特別好的大喜事兒,下班前他跟老袁又聊了一下,聽說陳煥的診所開不起來了。

他很樂意跟人分享自己的喜悅,簡短說了一下前段時間碰到的危機,然後說:“結果也不知道是除了什麽問題,那個實習生家裏突然沒辦法自助他創業了,讓他在我這裏實習完,就回學校重寫論文,他之前交給導師的論文被打回來了,要修改,反正過兩天我就給他實習證明簽了,讓他回學校去。”

“哦?這麽開心?”陳總淡淡笑了笑。

小林主任點點頭,口吻可愛天真:“感覺人生最近一帆風順,有點無聊了。”

“一帆風順還不好嗎?”陳先生語氣溫柔。

小林主任搖了搖頭:“當然是要稍微經受一些挫折才能走得更遠,我都做好準備等人來打擂台了,結果人家放我鴿子,你說是不是怪失望無聊的?”

還是這樣的好勝。

陳總冰冷鏡片下的深邃黑眸滿溢著笑意,麵上淡淡:“還是一帆風順好,一輩子一帆風順也會走的很遠很遠,還不會難過受傷啊寶貝。”

說完,車內一片寂靜!可兩顆心卻是紛紛要炸裂!

小林主任人都愣住了,滿麵通紅:他叫我什麽?這是可以說的嗎?

開車的陳總方向盤都差點兒沒捏住,緊張到快要死掉,以為林荘可能會質問他怎麽叫他這個。

結果漂亮的小林主任沒有,隻是羞答答地側過頭去,看著窗外的雪,假裝什麽都沒有聽見。

許久之後,就著窗戶上一層凝結的霧氣,陳先生的小林主任伸出漂亮的手指頭在窗戶上花了個小小的愛心,可很快又反應過來自己這畫得不合時宜,太過羞恥,連忙擦掉,重新畫上一個小小的笑臉。

陳晉餘光看見了,那笑臉便好似轉移到他臉上,緊張不複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陳先生:快結婚了,到時候請吃喜糖。

小林主任:八字還沒一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