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怎麽摔的啊?”小林主任看陳晉的手機屏幕都碎成花了, 心想著不會把超市廁所的瓷磚給敲碎了吧?

陳先生一臉平靜,他似乎感覺林荘有些冷,目光越過林荘凍得微微發紅的手指頭, 看了一眼車上的按鈕, 把空調給打開。

隨後才回複道:“不小心摔的,這手機質量不行。”

小林主任啞然失笑,他信個鬼, 可光明正大的笑出來可不好, 便憋著, 隻眸中洋溢著說不清的光彩, 開車都像是一件格外有趣的事情。

至於自己事業的危機,小林主任不免也忘了。

他想了想, 跟還在看那破手機的陳晉說:“今天你出門好早啊, 公司這麽忙嗎?”這是正常的閑聊, 小林主任在腦海裏斟酌了半天才選了這麽個話題進行深度探討。

陳總點點頭, 很願意跟林荘說話,旁人眼裏的冷漠寡言在林荘這裏是完全體現不出來的:“恩,年末了, 公司財務總結還有聯歡會籌辦、各處欠的債款還要催催,還要聯係明年合作的老板, 一般這種時候酒局便有些多。”

“酒局啊。”小林主任總覺得有些感慨, “你變了好多。”

這是林荘第二次說陳晉變了的話。

哪兒變了?

陳晉第一次埋怨似的回了一句變的地方多著呢,這回卻怎麽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改變了。

男人約莫也不明白為什麽這麽焦躁不安,他說:“沒有吧, 我還是我。”

小林主任沒能捕捉到副駕駛座位上回頭草的微弱語氣變化, 依舊很尋常的閑聊:“以前你很不喜歡社交的, 當初多少人都想跟你玩兒, 想跟你坐同桌,你都表情淡淡的,誰都不搭理,臉上基本寫著‘別跟我說話’五個字。”

車子噪音很大,林荘這個車買了有些年頭了,起初也很愛惜,後來時間長了,總覺得自己這麽舍不得開豈不是白瞎花的錢了,也就不怎麽寶貝車子了。

車上安置的有可愛的娃娃掛件,副駕駛座位還有個抽盲盒出來的貓貓玩具睡在玻璃下麵,車窗緊閉,暖風從出風口徐徐吹響他們,但味道總感覺有些不對,該去清洗一下空調了。

陳晉一麵細致觀察車內的一切,一麵和小林主任說:“有嗎?我沒有那麽不合群吧?”

“不是不合群,是怪高傲的。”林荘想起以前朋友對陳晉的評價,說,“你忘了嗎?有段時間不少人看你跟我玩兒的好了,也湊上來圍在你桌子旁邊想要問你題目,你眼皮子一翻就說沒時間。”

“有嗎?”陳總明明記得,他還記得當時真的很煩一堆人圍過來嘰嘰喳喳,林荘那天頭疼得厲害,一來學校就不給他好臉色,他去給人倒熱水,林荘也懨懨地趴在桌子上睡覺,弄得他心煩意亂,當然也不願意跟吵鬧的其他同學說話。

隻不過這事兒他以為林荘是不知道的,結果原來林荘也在看著他?

陳晉忍不住心中一動,好像多年前那個一往無前一心隻想對林荘好的少年並非是在演獨角戲。

陳晉其實變了又沒有變,他隻是懂得了成年人生存之道,骨子裏依舊是懶怠和沒什麽用的人交往,且很多時候一眼就能看穿不少人的內心在想什麽,說某些話想要達到什麽目的,於是對什麽都感到無趣。

他在這樣一座鋼筋鐵瓦建造的繁華都市裏活著,又不像是真正的活著,他吃飯睡覺工作運動健身參加酒局,但回想過去的這些年,沒有一件鮮明的事情能夠提出來讓他覺得世界充滿光輝希望。

哦,或許是有的。

前天他在下屬的婚禮上看見林荘的那一刻的感覺,至今忘不掉。

像是深海十萬裏下的暗湧迭起,層層波浪餘韻推得更深去,越深,也越瘋狂。

陳先生麵上平靜著,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沉穩神秘,頂端雲霧繚繞,高不可測,但碰到十多年前就曾住過他山上茅草屋的初戀,便撥雲見日地漫山嘩然。

“可能有吧,不記得了。”陳總輕輕說,“你本來準備去哪兒?”

小林主任有些不好意思提自己事業上的危機,說這些總感覺好像有點兒像是找人家求助,他們還沒到那種關係呢。

更何況……有些事情,總得自己去麵對啊。

林荘這些年總結了一個道理,問題但凡不是自己解決的,就永遠解決不了,別人幫忙那是別人的本事,始終不是他的本事。

就好像要讓一個人成長最好的方式並不是幫他掃平一切障礙物,而是稍加引導,即便走錯了路,那也要自己承擔後果,這樣才會明白是為什麽走錯,也就能長記性了。

小林主任認為這種困難是自己前進且成為更好自己的一種磨礪,隻要挺過去,那麽他一定會更上一層樓,挺不過去……

不,他不要去想那種可怕的事。

漂亮的牙醫先生神色微微凝重,可嘴上卻說:“沒準備去哪兒,就是去拜訪個導師,好久沒去了。和你一樣,聯絡聯絡關係。”林荘微笑。

陳總垂眸看著,沒有戳穿,點了點頭:“那中午在導師家裏吃飯?”

“……現在好像是過去不太好,人家在吃飯。”小林主任之前太著急了,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匆忙過去老師肯定是要留他吃飯的,可要是菜不夠,老師豈不是覺得怪尷尬的?

“先送你到洗車房那邊我再看時間吧。”小林主任思考。

“既然這樣,正好看了車後一起吃個飯吧。”

“恩?”林荘抽空瞄了一眼陳晉,隱約發現這人比之前似乎要比較主動一點,所以昨晚上並非沒有收獲,“這樣好嗎?”小林主任無辜地明知故問。

“為什麽不好?”陳晉聲音溫和。

小林主任睫毛顫了顫,好像是難以啟齒一樣,讓人似乎明白他想要說什麽又不是很準確:“恩……沒什麽不好。”

陳總見狀也沒有說話,他鬧不準林荘為什麽覺得不好,究竟是因為不想跟他接觸還是覺得他們這樣的關係不清不楚不上不下,曾經又鬧得很難看,所以才‘不好’。可昨天為什麽又答應要跟他去家裏看流星雨呢?

陳總思慮甚密,但總是看不透林荘。

他想林荘可能從始至終都隻是禮貌地跟自己交往,可不對勁,怎麽會隻是禮貌?

他也想林荘或許有意回頭,可也不對,為什麽一點兒暗示都沒有?

他像是在做一個爛尾的樓盤項目,項目經理捐錢跑路了,沒有人看好,合夥人撤股,但爛尾樓修得著實很漂亮,漂亮到他從小就夢想要在這裏有個家,每天都幻想著住進來後的日子。那麽……砸錢重啟項目又怎麽樣呢?反正有的是錢。

“不是說了,即便以前有些什麽不愉快,好歹也是老同學,在外地都是要互相幫助的。”陳總依舊不輕舉妄動,他想了想,說,“記得以前老家的二腳嗎?”

“欸?記得!”小林主任笑道。

二腳,大名王豪宇。林荘可太記得,是他以前對門的朋友,成績很差,也不愛學習,他跟陳晉玩兒的好了以後,二腳也偶爾跟他們兩個一塊兒在外麵吃小吃,日常最喜歡聊長腿姐姐什麽的。

前幾年回老家過年,林荘還聽家裏親戚湊在一起嗑瓜子的時候說起二腳,說二腳在外地打工,碰到了個廠領導的千金,現在入贅當了個小主管,過得可滋潤了。

當時老家至今沒有找到老婆的舅舅語氣酸得要命,說【一個大男人居然跑去入贅,也不著調王老二家咋想的,一點兒尊嚴都沒有,說不定老婆跑出去偷男人都不敢大聲說一句。】

陳總本來是想要說王豪宇前段時間還跟他碰到了,因為是老鄉,所以也吃過幾次飯,老鄉見麵吃吃飯,多正常。雖然都是在商業場合碰到吃的飯,但這沒什麽不同。

可一看小林主任一副眼睛都笑彎了的模樣,愣是瞬間像是喉嚨裏梗了根刺似的,哪怕接下來說話一如既往的溫和,那放在腿上修長的手卻焦躁規律地用指尖敲擊起來:“恩。”

“恩?”小林主任等了半天都沒有等到陳晉接下來的話,就一個‘恩’字?這人提起小時候的朋友難道隻是單純問一下他還記不記得?

“突然提起二腳做什麽?”小林主任這回不太懂了,但他一直覺得二腳很搞笑,二腳的爸爸就很幽默,因為二腳成績不好,每次拿到成績單,就要追著二腳打,二腳前腳衝出家門,二腳的爸爸就在後麵大喊【再不及格老子兩腳踹死你個小王-八-蛋。】

從此,二腳的外號就叫二腳。

“沒什麽,突然想起來了。是不是快到地方了?”陳晉遠遠就看見一家裝修很高級的超大洗車行,藍色的招牌,一看就很貴的外觀,洗車的排著隊在後麵等著,但因為機器壞了,隊伍直接排到了得機動車道上。

國內洗車大部分是人工洗,但這家店號稱引進了國外先進自動洗車設備,口號是:能給您的新車做一個高級馬殺雞。

林荘也是第一次來這麽高級的洗車行,還沒進裏頭的空地停下就看見那個廣告口號,登時無語:“這裏洗一次車不得兩三百啊?冤種才來吧?”

大冤種陳總點了點頭:“恩,人工和這種沒什麽區別,我也沒來過。”

“就是,我覺得人工洗的比機器還幹淨,機器哪兒看得見那種凝固在車上的汙漬呢?到時候不還是要人工檢查?”林荘賺錢不容易,他洗車也才花五十,這已經算是比較中等的價格了,還有更便宜的呢,二三十塊,這種屬於裏麵不會給你打掃的類型。

有這錢洗車,不如把錢省下來加油,現在油錢多貴啊,省下來一兩百能開小半月呢。

當然了,這隻是針對林荘排骨篜裏那樣以省油著名的汽車,陳總的車則一腳油門下去就是五六十了,油耗高得可怕。

兩人針對洗車這件事觀點‘一致’,小林主任怪高興的,這應當算是三觀一致吧?

小時候跟陳晉在一起時,完全沒有考慮過消費水平、三觀合不合、家裏同不同意這種問題,在一起開心快樂就好,每天都見麵就是林同學最開心快樂的事情,其他都不是很重要,也想不到那裏去。

如今成年了,無可避免的會想的長遠,會考慮在一起久了後,雙方暴露的三觀、喜惡、底線、性格、對摩擦的處理等等,這些都是決定他們能不能一直走下去的決定因素。

不是小林主任自己懂得多,他可沒時間參透愛情本質,隻是周圍結婚的朋友多了,成家的熟人多了,這些人朋友圈裏漸漸從秀恩愛發展成各種人生感悟,小林主任便也看進了心裏。

朋友圈說,婚前最好是不停的交流,天南地北的聊,從盤古開天聊到最近油價上漲,從隔壁鄰居家小孩的教育問題聊到國際形勢,從日常喜歡吃鹹的甜的聊到睡覺打呼嚕還是磨牙,聊夢想,聊過去最渴望得到的東西,聊遺憾,聊未來。

小林主任還沒有開始和陳先生探討這些,卻滿懷著憧憬,總覺得期待,覺著好奇。

他老說陳晉變化大,可也沒覺得不好,隻是害怕陌生,害怕變化的是對他的那部分最單純真摯的東西。

兩個彼此試探的男人下了車,一同朝洗車行的客戶休息區走去,裏麵正在焦急等待的表弟趙成看見了林荘,立馬老老實實跑過來跟表哥打招呼,隨後又有些畏懼般跟明顯不是同一層次的陳總打招呼:“陳總,我是趙成啊,林荘表弟,那個……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麽就剛好碰到洗車行出故障。”

陳總看上去好說話地搖了搖頭:“沒事。”

“還有,剛才老板說您的車是這裏的年卡VIP用戶,剛才直接走賬了您的年卡,但因為他們這邊出故障,所以送您十次免洗。要是車子有損壞,也是他們全賠的,所以不用擔心。”趙成剛才據理力爭來了十次免洗,這會兒卻不好意思說是自己弄來的,討好人都覺得沒什麽底氣,隻好安慰自己默默做好事總會有回報的。

可這話一出,就看見表哥笑眯眯地瞄了一眼氣勢冷冽的陳總,說不清楚什麽感覺,但陳總表情僵了一秒,說:“是嗎?我都不知道助理在這裏洗車。”

“也對,你平時忙,洗車應該都不是本人來辦。”小林主任挺信這個的,但還是忍不住地笑。

這回輪到陳先生問身邊剛才還眸色凝重有些心事,這會兒卻逮著他的笑話滿麵俏皮的小林主任,語氣無法不溫柔,挑眉道:“你笑什麽?”

小林主任想說‘才不告訴你’,可表弟趙成正傻乎乎杵在這裏,這話太撒嬌多惹人注目啊……

於是漂亮的小林主任抿著唇,隻是偏頭笑著,微微仰望高些的陳先生,以表現那句‘才不告訴你’。

陽光把他堪稱嬌媚的桃花眼照得通透璀璨,淺色的紋理像是昂貴的鑽石切割後呈現出的樣子,吸引著陳晉這位一擲千金的豪客哪怕傾家**產也要納入囊中。

豪客忽地不在乎鑽石笑什麽,他的耳邊唯有冬日寒風呼嘯過的聲音,眼裏是鑽石上自己的倒影。

影子清晰極了,且微微放大,鑽石的主人卻像是嚇到了般眨了眨眼,後傾著後背,垂下眸去,一副心有餘悸的嬌澀羞赧藏也藏不住。

陳總則隻聽自己心髒哐哐作響。

反應過來後才驚覺自己剛才差點兒想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吻林荘。

他手心暴汗,胸腹發緊,渾身緊繃又像是得了一場重感冒,既後怕又充滿對林荘反應的微妙滿意。

小林主任明顯沒有拒絕,隻是驚訝。

這說明什麽?

說明隨便追追,很快就能在一起吧?

陳總再度扯了扯自己忽覺過緊的領帶,鬆了鬆……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六號上架子,為了成績會將淩晨的更新放在晚上十一點後,為嘰嘰祈禱吧!

今天也有小紅包,愛你們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