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愛惜你的機會
她還是沒能撫平他的眉宇,陣陣怒氣湧上心頭,他大吼道:“為什麽,為什麽是他.....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應該是我......”他突然停下,咽下了快要脫口而出的秘密,他仍舊對她隱瞞著的秘密。
歆玥秀美的蛾眉微蹙,想聽他說下去,他卻再也不出聲了,她想,這一次無論如何,她也要和他說清楚,他不願承認也好,她再不能這樣遮遮掩掩的傷害他。
“淩,我想告訴你,歆玥真心愛著的人,是王龍客,一直都是。”她走到他麵前,逼他與她對視,“我們可以是親人,不是嗎?”
“我不想聽到的,你一點都不會憐惜,一定要說出口是不是?”司空淩全身鬆懈下來,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握緊的雙手垂在身側。
歆玥本來想張口說出歉意,他卻不容她說出口,“不要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
他寬大的手掌握住她雙肩,卸下了他冰冷不容接近的麵具,目光清澈,一洗從前所有的冷血無情,神情堅定卻不逼人,他的眼睛睜得那麽大,散發著寶石般的華彩,不魅惑不妖嬈,眼神中隻透露出‘認真’二字,他終於開口:“歆玥,不要離開,我們在一起,忘了所有的一切,忘了他。”
他眼中的珍視太過珍貴,她下意識的就像逃避,握緊的雙手卻堅定了她的意誌,她抬頭,凝視著他,她本不想這麽說,他眼裏看似真摯澄澈到一絲一毫的隱瞞都沒有,隻是真心愛她,真心想和她一起過平平淡淡的生活,不知為何,看在她眼裏,有些諷刺的意味。
“淩,你真的愛我嗎,真的為了我不顧一切嗎?你要我複仇,隻是為了我們的父母親人嗎.....”
“這麽多年,你照顧我,保護我,我看在眼裏,我也把你當作好兄弟,好知己,可是為什麽,在長安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香凝,她說她是安慶宗的人,可為什麽她總是比關心我更關心你?你說是王龍客告訴安祿山我與蕭楚偶遇,可是他為什麽要逃一樣的去攻打飛虎山?”
歆玥感覺到肩上的雙手逐漸僵硬,力氣在一點點加大,她繼續說下去,“你對我很好,很愛護,甚至是寵溺我,可是,你又隱瞞了我多少?”
鐵摩勒在範陽丟失的信物被誰截去?在長安誰冒充她通知了秦襄,正好將王龍客捉拿?為什麽康王妃會在那一刻觸柱而亡?
她不敢去懷疑,也不想去懷疑......
“是他告訴你的嗎?”司空淩的聲音陡然低了下來。
歆玥苦笑著搖搖頭:“沒有誰告訴我,他不願意告訴我,可是你忘了嗎?淩,我,香凝,你,沐辰,還有王龍客,我們都是一起在王府共飲風雨,共同看著那些權術手段長大的啊!”
她握住他僵硬的手指,“淩,我有你保護,疼惜,不用像阿凝一樣的辛苦,你說是嗎?”
阿凝,阿凝......
這個熟悉到他日日夜夜想要忘記的名字,一次又一次打擊著他堅強無比的內心,他的腦海裏不斷回放著,她死的時候被他親手毀壞的容顏,她撫著他的額發說的最後一句話,你要好好活著,陪著歆玥,陪著阿辰......
沒有提起她自己一個字,她是希望,他從此忘了她嗎?
可為什麽她每次偷偷摸摸跟在他背後的身影總是時不時的與她死去的畫麵相結合,敲擊著他繃緊的神經。
歆玥看見他喉嚨裏的哽咽,靜靜的凝視著他,這一刻,她的眼裏隻有司空淩,焦躁不安的他,滿目瘡痍的他,無奈低頭的他,一點點落在那雙明亮的眸中。
肩上的溫暖一點點退去,他的雙手漸漸放下,半步半步的往後退,仍舊低著頭。
兩人四目相對,脈脈無言。
偶有鳴蟲鳥獸之聲,顯得越發靜謐,頭頂星河壯闊,似一副沒有邊際的布匹,用最純淨的水墨來暈染,星光仿佛舉手可探。
歆玥走回房間的一瞬間,好像聽見屋外隱隱約約模模糊糊傳來的一句話,又好像是她恍惚產生的幻覺,那聲音是那麽的渺茫:“今晚我們各自安寢,明早我再告訴你我們的所有.....”
歆玥坐在木板床上,手裏攥著收拾好離開的包袱,這段日子,她不是沒有想過私下離開,給他留書致歉,可是每天早上打開房門,倚在門邊熟睡的身影總是絆住她抬起要離開的腳步 。
今晚,是他給的一個抉擇,留下,還是離開,她自己選擇。
天亮時分,司空淩一如既往的去推開她的房門,幹淨的一塵不染的床板,和清冷的被衾,他目光散向四處,似乎在尋找什麽,這個屋子裏,她卻什麽都沒有留下。
她的意思,他明了。
她最終拒絕了他,選擇了追逐另一個人。
他默默回到準備好青菜小粥的餐桌前,那裏坐著的一個清俊挺拔的身影,看見他,叫了一聲:“將軍。”
他淡然一笑,讓沐辰坐在他對麵,“阿辰,今日聽我講一個故事好嗎?”
沐辰從未見過今日的司空淩,柔和,平淡,像是即將羽化升仙的人,而且,他要告訴他什麽故事?是有關歆玥嗎......
司空淩喝著清粥,慢慢說著:“是我還沒有講過的故事,可是歆玥,她不願意留下來聽。”
直到司空淩的話說完,他手裏握著的一個木頭勺子,惶然落地,發出清脆“叮咚”一聲......
長安城內,王龍客冷眼看著這巍峨皇城中的飛花醉月,一盞斜陽的繁華倒影,權力的至高,繁華的至極,可為什麽,溢滿胸腔的,是令人窒息的空虛。
誰曾陪伴他渡過,誰將陪他渡過。
他想起了一處舊地,腳步就這麽不由自主的邁開,直到在牆垣處,一個足尖點地,一口氣越過,不驚起一片落葉,隻身來到這沉寂的東平王府中。
長久未經打理,靜書軒顯得有些寂寥,他看著園中開敗的花朵,不知為何,心中的酸澀更甚,或許他要找的人不在這裏,根本沒有來到這裏。
他扶著有些醉醺醺的額頭,晚晚紙醉金迷的慶功宴,好像得了天下一樣的張狂,他心不在焉的應和著,在意的,隻有那宴席上醉人心魂的美酒吧。
房間內灰塵遍布,為這房裏的一切都蒙上一層薄霧,他進來的時候被嗆了一口,不停的捂著嘴咳嗽,又不禁嘲笑自己,非要來一遭,才知曉她並未回來。
東平王府再見,隻是他的一個夢罷了。
他日日留戀的東平王府,找過每一處他們同處的地方,觸不到她的一點身影。
有些不穩的步子,漸漸挪動到議事大廳,安祿山經常召見他的地方,也是她從來不敢堂而皇之的闖入的地方,不費勁的甩掉她,不過就是在這裏一盞清茗,一場浮誇。
對了,他想起,這裏,也是他們最初分別的地方,搖曳生姿的金凰嫁衣,與所有的決絕告別,讓他丟了心的疼痛,都在這一處。
緩緩推開大門,他背後殘陽漂浮散碎的金光,斑駁了一室,他下意識的用手揮了揮眼前的灰塵,眼神卻始終定格在大廳中央,大理石地上,一抹淡淡的身影。
眉線婉約而不羸弱,一雙單而薄的杏核眼,那眼神像早春破冬的第一道溪泉,明亮而純粹,毫不避諱的,直勾勾的盯在他身上。烏黑的長發未束,滿滿披散在肩頭,單薄的裙衫下露出一雙精致小巧的纖纖玉足,俏皮的蜷起的腳趾。
一雙眸色的眸中潛藏的情緒在那一瞬間爆發了出來,驚喜?難以置信?失而複得?
王龍客快步走上前,手掌在離她的臉頰寸許的地方停了下來,不明所以的歆玥鼓起了腮幫子,伸出手,握上他的。
她停了好一會兒,見王龍客還是剛才的樣子,不說話也不動,還以為他是有什麽問題呢?
歆玥舉起雙手在他眼前晃悠著,順便調侃道:“怎麽?是不是我驚世駭俗的美貌,驚豔到你了?!”
王龍客嘴角抽搐,驚世駭俗,這裏也就我一個人夠被你驚得了......
降臨而來的是一個寬大的胸懷,溫暖的懷抱,歆玥的小腦袋擠在他心口的位置,耳邊一陣砰砰.....砰砰的亂跳,急促的緊。
一隻手臂緊緊的圈在她的腰上,托起她下半身,霸道的把她整個人都壓在他懷裏,壓在他有些醉意的氣息中。
歆玥抗議無效的安靜下來,乖乖保持著,他半跪半蹲著,她被他抱著雙腳按在懷裏的姿勢。
不過,很難受啊......
歆玥單薄的身子承受著來自他身上的溫暖,身子漸漸熱了起來,她決定不怪他這麽久不來找她,害她一個人在這涼涼的地上坐了這麽久的事情了。
王龍客的手掌將兩隻小腳收起放在自己的肚腹間,他小心的摩擦著冰冷的沒有溫度的腳背,忍不住就想給她劈頭蓋臉一頓訓:“哪裏不好坐,偏要在這地板上折騰自己!你就不懂愛惜自己?”
歆玥很驕傲很高興的抬起頭,衝他一笑:“是啊,你不愛惜我,我就不會愛惜我自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