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觸柱,償還血債

“噗.......”血肉與梁柱碰撞的聲音驚醒了眾人。

架著康氏的士兵麵露愧色,望向秦襄:“將軍,屬下失職。”

秦襄看了眼額頭血流如注的康氏,向那人一揮手,略搖了搖頭。

我王龍客盯緊癱倒在地上,麵色青白,嘴角卻掛著一彎淺淡的笑容,似是萬千煩惱皆逝,可以再無擔憂的離去,血色正在慢慢減退的嘴唇上下一合,微弱到不仔細聽便隻以為是最後一聲歎息的聲音,他能聽到,她喚的是:歆兒。

二十年母女親情,二十年的富貴榮寵,加上這一條憂愁度日的性命,還了我欠你的親生父母,歆兒,別恨娘......

隻是人生無常,哪堪回首。

身體裏的氣息慢慢被抽走的片刻裏,康氏看到了歲月中隱隱浮現的璀璨的明珠,頭戴鳳冠,一朝選為東平王妃;潮血暗湧,腹中胎兒終將逝;重生的女兒,粉嫩的麵頰,柔軟了她死灰般沉寂的心。

在滾金邊的鑲珠菱花鏡前,婦人一手握著梳子,一手挽起少女如瀑的青絲,嘴裏念念有詞:“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娘,你在念什麽啊呀?”少女清麗粉嫩的臉頰揚起,嘟著嘴說道。

“傻丫頭,每個女孩子要出嫁的時候,娘親啊,都要為她們梳頭,盼她們今後生活的幸福安康。”婦人對女兒的稚氣搖了搖頭,臉上滿意的笑容遮掩不住她內心的欣喜。

“娘!我還小呢,你就不要我,想把我嫁出去啦!”少女十分不理解娘親為她梳發時發出的感想,她,還舍不得離開娘親。

她賭氣般掃落了婦人手裏的梳子,轉過身,一張小臉兒頓時氣得通紅,撒嬌的抱著娘親大嚷:“我才不要出嫁,我要一輩子陪著娘親。”

婦人既高興又不免惱她這任性調皮的性子,伸手拍了拍女子的後背,半開玩笑的調笑著,“要一輩子陪著娘?萬一哪天,王公子來提親,可怎麽是好?”

“娘......!”女子泛紅的臉頰更顯嬌豔,羞羞答答的環抱住婦人,靠著她柔軟的腹部,磨磨蹭蹭,發出女兒家嬌俏的**。

婦人窺盡女兒心事後,疼惜的抱著已經長大的女兒,眼角那晶瑩的水潤,一直徘徊不前。

傻孩子,你可知娘最幸福的時光便是為你縫衣織線,伴你點點滴滴的成長,陪你梳好出嫁時的發髻,看著你鮮紅嫁衣的背影,跨上夫家的花轎.......

歆兒,可惜,娘不能一一為你做到,可是,娘相信,我的女兒,一定會過的幸福安康。

一聲“娘親”死死哽咽在喉管中,怎麽也發不出聲音,嘴唇無數次的張合,也未湊出“娘親”二字的唇形,歆玥眼睜睜的看著她,殷弘的血液不斷流淌,緊促的呼吸越來越短,單薄的身軀越來越僵硬,最後,那一抹釋然的笑容,凝成永恒。

歆玥跪行過相隔的一尺之地,不聞各人發出或驚歎或憐惜的聲音,不顧秦襄壓在她肩頭的熾熱的掌心,甚至,她第一次忽略了與她擦肩而過的被捉拿的王龍客,一雙失去靈氣的雙眼裏,模糊不清的,隻有那個單薄的身影,單薄到她僅僅一環繞,就將她的身軀抱入懷中。

那麽涼,那麽輕。

沒有寒風的秋夜,很清澈,她與康氏的相擁的身軀,一冷一熱之間,是生與死的交匯。

她無聲的呢喃:“娘,你還沒有為我梳髻,看我上轎呢,怎麽能這麽不稱職!”

夜寒驚風起微瀾。

同樣的失去生氣的身體,王燕羽冰涼的手教鐵摩勒牢牢握在掌心,即使她再也感覺不到溫度,他還是怕她會冷,會跳起來教訓他,怎麽這麽不會照顧人啊,死人好歹也活過啊!

秦襄已經換了一身暗紅色的常服,掩不住的哈欠終於順暢的脫口而出,驚心動魄的一個晚上,抓住了意圖謀反的安慶宗王龍客,龍顏一怒,卻始終不肯早作準備,鎮壓即將到來的叛軍,隻是一道詔令,幻想著快要崩盤的盛世。

“摩勒,天都亮了。”

“摩勒,你何必如此呢。說起來,這王燕羽,還是你的敵人。”秦襄放下水杯,看向頹然坐在床沿的鐵摩勒。

聲色蒼然的鐵摩勒直起腰身,掖了掖燕羽的被角,苦笑道:“不錯,我曾經想親手殺死她,也曾經有機會親手殺死她,可是我每次都下不了手,我以為我是感激她曾經救過我。可是她死了,我才知道,是因為我不想她死......”男兒流血不換的眼淚,就那麽落下,滴在燕羽毫無呼吸的鼻尖,不知,會不會灼傷了她。

秦襄眉宇間逼人的氣勢漸漸淡了下來,不經意間擰成“川”字,握拳的手臂貼著腰間,雙眼中清明,淡然。

“秦大哥,我想......去牢中一趟。”鐵摩勒忽然開口。

“你是要去見王龍客?”

“是,我們之間的恩怨,總要有個了結。”

“倒也虧了這龍騎尉的官銜,可以送你走走刑部大牢的後門!”秦襄捏住鐵摩勒的肩膀,語氣認真道。

“我也去......”歆玥蒼白的臉色,出現在房門前,一夜未眠的,不止他們兩個大男人。

“史姑娘,我想,你暫且別去的好。”秦襄有些不悅道。昨晚他親眼見到這位史姑娘與王龍客眉眼間的情愫,她抱著死去的康王妃,喚的卻是“娘親”。他的直覺,果真隨著真相的揭開,一步步歸為現實。這位史大俠的“遺孤”,果然來頭不小,東平王府最受寵的小郡主,新婚之夜夫婿便離奇暴斃的神策軍統領夫人——安歆玥。

“秦大哥,紅梅姑娘的確曾是安祿山的女兒,可是,她也是在被迫嫁給蕭楚的時候,才知曉自己這麽多年,實是認賊作父,被他們利用了個徹底。”鐵摩勒生怕秦襄誤解,見到歆玥,便連忙向他解釋。

“你一早便知道?”秦襄黝黑的麵頰上隻有不可思議的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