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悵然遠去(七)
歆玥和鐵摩勒一躍上船之前,歆玥扔下刀,一掌拍向王燕羽背部,她整個人立刻飛了出去,她們乘船一路遠去,水中漾開的粼粼微波,一如她此刻痛如刀絞的心。
燕羽毫無防備的被擊中,她感覺的到,剛才那個女子已經受傷無力,且手下留情,並不會真正的傷害她,她仍舊趁勢倒地,劇烈的咳嗽起來。
直到察覺到哥哥靠近扶起她,她才摸著脖子上的血痕,在王龍客的攙扶下慢慢起身,她看見哥哥眸中波光婉轉的沉靜,不由得心頭一顫,他並沒有急著去追捕逆流而下的鐵摩勒和那個她覺得有些熟悉的女人,隻是牽起她走到一旁。
他轉身的空隙,厲聲對著精精兒說了一句,“還不去追!”
嚇得愣住的精精兒急忙抱刀點頭,撒腿就跑,去通知其他人來執行命令。
“燕羽,跟我來。”王龍客低沉的說。
王燕羽看見哥哥忽然間變得單薄無比的身影,獨自走在前方,她心中隱隱跳動著不安的情緒,隻能乖乖的跟在他身後。
回憶如潮水湧入......
時光仿佛倒退了許久,那時候,歲月靜好,人世安穩,一切,都還充滿希望。小燕羽的前方有一個頎長的白色身影,俊俏挺拔,隨風舞動的柔軟的發絲猶如兀自起舞的蝴蝶,輕盈而撩人,少年初長成的容顏已是超凡脫俗的俊美無雙,不知道令範陽城中多少閨閣女兒魂牽夢縈。
而他,離稚嫩的燕羽很近很近,小燕羽一張口叫哥哥,前方的少年就會回過頭來對著她笑,那笑得接近奢華的高雅,宛如和氏美玉,隻可偶遇,不可強求,好像一切紛亂的情緒,都會被他眼中的沉靜梳理安撫。
時光荏苒,少年淺笑的模樣一直徘徊在她心頭。
可是,她心中為什麽有一種淡淡的憂傷......
“不裝了?”前方之人半開玩笑的語氣道。
燕羽方才看到他們在遠隔人煙的江邊,落日下降的身影在微波蕩漾的江麵上碎了一攤,飄飄灑灑鋪滿了漸漸退潮的水麵。
她知道瞞不過哥哥,也不會去辯解什麽,她低頭默認。
王燕羽猜測到哥哥要追的人是鐵摩勒,在劉大劉二收拾行裝的時候就趁機和他們一起趕了過來,正好見到他抓捕鐵摩勒的時候,便自己送上門去,讓他們借口逃跑,隻是她沒有想到,鐵摩勒的身邊,還有一個另外一個女子。
她看到那個女子受傷之時,哥哥眼裏的疼痛和不忍,痛她人之痛,那個女子的身份,也值得探究一番。
王龍客撩起下擺,席地而坐,高大的身影一下子縮短了許多,他修長白皙的手指擺弄著身旁一株岸邊雜草,似是漫不經心的說著:“燕羽,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傻小子了?”
“在飛虎山救他,去我藥房裏偷藥的,都是你,是嗎?”
他直接的話語如同一把鑰匙,不留餘地的打開她塵封在心底最深的秘密,她總想不到,她再怎麽極力隱瞞的事實,在哥哥的眼裏,早已如明鏡一般的清楚。
她不喜歡哥哥窺盡世事的精明,她不想交出自己最真實的心。從小到大,她很愛哥哥,很聽哥哥的話,可是,現在,她已經長大了,她不想在他麵前透明的像一張白紙一樣。
她帶著怒氣的朝著王龍客說:“你少來套我話!”
王龍客手中玩弄的野草應聲而斷,柔軟的蒲絲斬斷殆盡,盛開著一株生命,刹那間消逝在這世上。
她敏捷的話語,應正了王龍客心中的想法,他扶著燕羽的肩膀,語重心長道:“燕羽啊,咱們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俗話說長兄為父,你可千萬不能騙我。”
燕羽看到王龍客認真的盯著她的眼睛,眼神閃爍,心虛的說:“反正......反正我不許你殺他!”
王龍客放開燕羽,落霞映著他鴉羽般的睫毛,閃爍出金色的光芒,“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就是喜歡上那個傻小子了!”
他背對著燕羽,薄唇微抿,“告訴你,你必須對他死了這個心!”
燕羽脫口而出便問他為什麽。
江邊的風清涼又帶著絲絲寒意,他如瀑的長發在雙肩上飛舞,“因為他的義父死在我們手上,他跟我們勢不兩立。”
似乎奮力的想辯解,燕羽告訴王龍客:“可是,他的義父是死在羊牧勞手裏,既不是你殺的,也不是我殺的,他就算報仇,也不應該找我們啊。”
王龍客輕笑一聲,“是,他的義父不是我們親手殺的,可是,他的死與我們脫離不了幹係。你想想,以那個傻小子的性格,他會跟一個殺父仇人談情說愛嗎?即使你對他再好也是沒有用的,況且,還會壞了我們的大事!”
燕羽頓時覺得氣憤,哥哥能夠喜歡鐵摩勒那一邊那個叫歆玥的女人,自己就非要對鐵摩勒死心嗎?
她倔強的脾氣,讓她沒有思考便對著王龍客大聲說出:“那你就可以喜歡那個歆玥嗎?!”
燕羽的話像一塊巨石砸進了大海裏,王龍客內心的平靜一下子被打破,他手中的鐵扇被攥出了汗水,歆玥傷口中湧出的血液和她與司空淩攜手在他麵前走過的場景,毫無顧忌的肆虐著他的心。
溫柔的秀色從臉上褪去,他的臉色陰沉的像快要下暴雨的六月天。
燕羽靈動的雙眼忽而抬起,她看見哥哥眼睛裏渾濁不堪的墨色,眼底的血絲在眼白裏蔓延,她突然為自己的衝動感到後悔了。
她明知哥哥很在乎那個女子,她看清了哥哥心裏的心痛,此刻卻拿著他的傷口來泄憤,她頭一次為了別人而傷害了和自己相依為命十多年的哥哥。
她像走上前的跟哥哥道歉,卻發現他的身影已經離開她的視線,臨別前,燕羽聽到他冷靜堅定的話語,“燕羽,有一件事,我必須提醒你,你跟他是兩個陣營的人。”
兩個陣營,不共戴天麽......
她不信。
霞光鋪滿整片江麵,像海底長出的瑰麗珊瑚,美的妖嬈,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