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勸解

聽見媳婦兩個字,洛家娘子又開始長籲短歎起來:“你沒過來也算是福氣!你看這媳婦,”說著便指秀如,“也不知是礙了人家什麽事,處處要跟她做對,唉!真真是命中魔星!說不得!”

曜靈正要再勸,眼角卻瞥見,秀如捂著嘴,憋不住地嗚咽,臉上更是淚流成雙,卻怕洛家娘子傷心,還在強忍著不敢大聲。

曜靈見了不忍,便對秀如道:“好嫂子,才來時有些熱了,嗓子眼癢癢的,可有熱水?賞一鍾給我潤潤可好?”

秀如點了點頭,也不敢開口,隻怕一張口,悲嚎就要大放出聲,隻用汗巾兒蓋了臉,急匆匆就走了。

才走到門外,就聽見一聲抽泣,曜靈不由得與洛家娘子對視一眼,後者又是一聲長歎:“說不得!說不得!”

曜靈緩緩坐在洛家娘子對麵,安慰地將自己的手 放在對方手上,半日,待其心情平和下來之後,方才輕輕問道:“好媽媽,且消消氣!今兒到底為了什麽事?叫大嫂子這樣動氣?”

洛家娘子聽問,更是連連歎息不止:“說起來真真是屁大點子的事!早起大媳婦說胃不舒服,吃不下東西去。老四家的也是好意,看她直惡心作嘔,特意燉了鍋好粥,又細細散了些黍米,還怕燥了嗓子眼,著意磨成蓉才灑進去的。就這還不算完,老四家的還將自己糟的茄子和小水紅蘿卜也捏了些出來,給她過嘴。靈兒你說說看,這有哪點對不住她了?”

曜靈默默聽著,並不開口。她心裏明白,此刻自己最應當做的,就是當個樹洞,給洛家娘子一吐為快。

“誰知這樣好心。倒落得老大家的一頓好罵。說那粥放涼了,喝了更傷胃口,小菜也不好了,酸過頭了,也衝胃不對。尹丫頭你說說看,早上起來這一大家的事,老四家的總得將外頭料理完了,才輪得上家裏是不是?三十幾個徒弟呢!不管人家行不行?”

曜靈見洛家娘子問到自己,便微微點了點頭,說是不當自己外人。可這家務事,真不是她能給得上意見,插得進嘴的。再者。老大家的本就看自己不順眼,平日自己又偏與老四家的要好,此時說錯一句,就是給秀如和洛家娘子添麻煩惹事,她不如能避就避。於人於已,方是良策。

“就這,老四家的也慮到了,她是個有心的,嘴上不說,事事都辦得周全。一早起來粥頓好了。就連鍋安在個草捂子裏,見事完了才拿出來。又怕太燙,風口吹了一小會才送去。你說說看。就朱門豪戶的大太太,也不過這樣伺候吧?”

曜靈唯唯附和,這才開口道:“這樣也算精心了,為何大嫂子還覺得不好呢?”

洛家娘子怒哼一聲:“她哪裏是看老四家的不好?她是看我,看老頭子不好呢!”

曜靈忙起身安撫:“媽媽又說哪裏的話?大嫂子脾氣是燥些。可說長輩的不是,她且不敢吧?”說著她以眼神示意對方。說話聲音這樣大,小心外頭聽見。

洛家娘子才不管那許多,她自認粗人一個,才剛在外頭已是忍著氣了,如今再叫她忍,哪裏忍得下?

“如今倒好,做婆婆的倒要怕起媳婦兒來了?她是帶著肚子,我還生了六個呢!”洛家娘子一張臉上漲得飛紅,紅中泛紫,氣得坐也坐不住了,直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粗聲大氣地衝外頭叫道。

曜靈陪著笑,將其複又輕輕按坐回凳子上:“這就是我的不是了,好好來勸架的,怎麽反成了撥火的,將媽媽的氣越撥越旺了?!怪我不會說話,媽媽且消消氣吧!”

洛家娘子悶頭坐了一會子,方才緩緩道:“我心裏知道,這老大媳婦心裏憋著氣,就跟老四家的杠上了!為什麽?還不是嫌她當家的沒用!老頭子看中老四看不中他?!”

曜靈心想,您倒真說中關節了!可不就是這個原因麽?

“如今老大家的又懷上了,幾個媳婦兒裏隻她先有了胎,自然身驕體貴了!偏生老頭子昨兒才出門,臨走丟下話,好生伺候這寶貝疙瘩子!老大跟了去,老四也不在家,尹丫頭你說說看,老大媳婦這不就趁機鬧事了麽?!”

曜靈自然知道是這麽回事,老大媳婦要給老四家的一個下馬威,一來抖抖威風,二來麽,長長自家的誌氣,一揚以往的憋屈。

“媽媽你既然知道是這麽回事,別放在心上就是。四嫂子是受了委屈,過會子我去安慰她,給她寬寬心。洛師傅既然不在家,還是別莽撞了。有什麽不是,等他老人家回來再說。” 曜靈款款細語,用大道理規勸對方。

師傅最最看重就是子嗣,這事非同小可,曜靈知道,若有個閃失,他老人家必是要難過的。

洛家娘子聽見曜靈的話,不由得心裏一沉,是呀,子嗣是大事,若逞一時嘴上痛快,真壞了老大家的身子,那就糟糕了。

可話又說回來了,就算有孕在身,也不能在家做太上皇,要打就打,要罵就罵吧?還成個規矩,有個體統麽?!

“丫頭你說的道理我心裏明白,可你看看,老大家也逼人太甚了!這才開頭就這麽的恣意胡來,懷胎十月,老四家的還能有好日子過麽?!”洛家娘子說著歎氣,“偏生老四又要長遠不在家,愈她的日子要難過了!”

曜靈問道:“四哥去哪兒?竟長遠不能回來?”

洛家娘子搖頭:“說起來就是這樁差事惹的氣!老頭子有意要扶持老四的當家,這不,要去西安,就將老四也帶上了,說正好,叫他先在那裏管著分號,跟老人們學些經驗。老大聽見了倒沒什麽說,就他那媳婦兒,自聽見個管字,那臉就再看不得,三句話說不到就開始擠兌人!”

曜靈不覺也蹙眉搖頭,隻是她心裏知道,自己斷斷不能在洛家娘子麵前說翠蘭的不是,不然更不好收拾,因此將嘴閉得緊緊的,不肯開口。

洛家娘子越說越氣:“老頭子和老四在家還好些,這媳婦不過惱起來擠眉弄眼,也不敢當了麵地鬧出來。不想昨兒兩人才出門,今兒她就呼天搶地地吵起來了!”說著洛家娘子也有些眼眶泛紅:“也虧老四家的好性兒,知道是這麽回事,愈揣著小心地討她的好!誰曾想,好字沒聽見一個,又惹得一身不是!”

曜靈依舊不好出聲,隻見對方傷心,便輕挨她坐了下來,又從袖子裏拈出一方白色棉帕,替對方拭去幾滴老淚。

洛家娘子垂不語,片刻將曜靈的手拉了過來,拍了拍,無奈道:“丫頭你是知道我的,家裏事再有不好,也斷不輕易說個不字。老大家的進門這幾年,我這做婆婆的自問對她不薄。四個媳婦,我也算一碗水端得差不離,若說好,隻怕老大家的更叫我費心,不時總要哄她個高興。不想就這樣提心吊膽的,還是不中用。”

曜靈心裏知道,翠蘭心裏是個死結,別人再對她好,也解不開的。可道理是這樣,眼見洛家娘子傷心難過,她少不得要說些寬慰的話。

“媽媽你也太過小心,她畢竟是你媳婦,一個做長輩的,說什麽對下提心吊膽?您和師傅還有一幫子徒弟在呢!若叫他們知道了,您做師娘的,還有何威嚴可存?”

洛家娘子連連擺手:“還說這個呢!今兒這樣一吵,徒弟們即便沒當麵瞧見,背地裏閑話也說得夠了!”說著她收回手來,捂在自己臉上:“我是再沒臉去見他們了!”

曜靈見了,大為不忍,衝動之下,站起來靠在洛家娘子身邊,低聲細語地叫了聲:“媽媽!”

不想她的話才開了個頭,就聽見外頭“豁啷啷”的一聲響,然後便有人高聲大叫了起來,再細聽下去,竟又是翠蘭的聲音。

洛家娘子又氣又急,當了曜靈的麵,又有些羞惱,瞬間一張老臉就漲得通紅,將身子挺將起來,疾忙搶進一步出了房間,站在院子裏就喝斥道:“什麽了不得的事!才不是已經解開了?怎麽白眉赤眼地,又鬧起來了?!”

曜靈緊跟著就出來,果然見秀如地下蹲著,正抹眼趟淚地,正在收拾一地的茶碗碎片,潑出來的茶水灑得到處都是,可謂一片狼籍。

翠蘭雙手叉腰,站在秀如對麵,一派盛氣淩人的模樣,也不理會洛家娘子話,依舊口中喋喋不休地指責秀如:“你走道也不帶兩個眼珠子?我忒大個人你就看不見?還是有意要撞上來?成心要撞掉我的。。。”

曜靈聽不下起也看不下去了,立刻出聲喝斷其言:“大嫂且止!你現在日子尚淺,怎好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一語提醒翠蘭,她立刻縮口不語。是啊,這肚子裏的可是替她撐腰的寶貝,她得小心護好了,不能落個雞飛蛋打一場空,到時候反被人笑話,可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