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章 萬壽
曜靈親領了裁縫替瑤敏瑤卿量體做衣,今兒是各色潞綢、綿綢做裏衣,明兒又是織金紗緞做衫,後天則是妝花緞子袍兒,各樣宮裙絛帶滿裝了描金點漆的箱籠,又請了雷英的鋪子裏,造出鑒妝、鏡架、盒罐、銅錫盆、淨桶、火架等件,直到整副嫁妝做定,曜靈方安心舒意。
因操辦這件事,靜園上下皆是一片喜氣,隻是其中,隱隱也有一絲不那麽和諧的聲音。
劉勤並沒有回去京裏。被派去暗中監視他行蹤的小廝回來報說,他的行蹤十分可疑,上半天總是悶在客棧裏並不出去,到了午後卻總是鬼祟溜去城內,街上一處賭莊裏消磨時光。
不過想來賭得不大,又或是手氣好,小廝們打聽了,總沒有他欠帳的消息。
真是去賭錢麽?曜靈心中半信半疑。從來沒見劉勤在賭上動過心思。
錢媽媽卻十分堅定:“那小子早迷失了心性!”說完見曜靈有些難過,忙又解釋寬慰道:“不過是他自己不中用,一點子小事化得這樣大,夫人好話歹話說盡了,那死腦筋總也聽不進去!那也隻有隨他去了!”
即便如此,曜靈還是放心不下吉姐兒,她有了身孕,又獨自一人身處異鄉,若不是礙於劉勤,曜靈早接她進靜園來住了。
可如今卻隻有暗中命人錢糧上接濟,不好明麵上伸手。不過劉勤每回見了平白送來的東西都閉口不言,隻默然接受,想必也知道是曜靈送來的,倒也沒什麽明麵上的異議。
曜靈悄悄命人問過吉姐兒,得知尹家莊的地契還留在吉老頭處,她略有些安心。隨他去造吧!曜靈無可奈何隻得這樣安慰自己,錢沒了倒也罷了,隻要房子地在 ,總歸不置於一敗塗地。
福運社那頭倒十分奇怪,既然說了曜靈為靜王封地上的舵主。卻不見什麽實際行動。花名冊依舊隻在各堂主處收著,並沒有命令交到她處。
且曜靈到目前為止,也隻見過雷英一位堂主,別的一概不識,大家都很奇怪,暗中亦議論過幾回,隻是互相不得憑空聯絡,也不知畢竟什麽緣故。
皇上對寧王愈發好上加王,景夫人那裏總傳來他對寧王讚不絕口的消息,說三天二頭總在朝中誇讚寧王。又減免了其封地今年一年的例銀。又叫少進貢品。隻留下自用,又賞賜了許多上用之物給寧王。
曜靈私下裏問過岑殷,皇上此舉畢竟是何意圖?
岑殷冷笑著回她八個字:“將死之前,麻痹取樂!”
曜靈聽著毛骨悚然。
“可寧王在京郊不是還有上千人馬?上回入京就沒帶回去。就沒起一點兒作用麽?”
曜靈依舊存有疑問。
岑殷當日保持沉默,不久之後,曜靈自己卻從景夫人處得到了密信:皇上早命人將寧王郊外殘餘親信剿滅了個幹淨,不過做得十分漂亮,且營地依舊在原位沒動,人馬卻早換了自己的嫡係了。
寧王想必還蒙在鼓裏,畢竟他山高水遠,要得知消息也不是一天二天容易所得的事,且他正在誌得意滿之時。皇帝的糖衣炮彈打中了地方,他果然如岑殷所說,開始慢慢疏忽大意了。
劉家姐妹的喜事定下了日子,吳家一年之後上門迎親。
曜靈岑殷安心定意,倒過了幾天平靜的日子。光陰荏苒。轉眼又是春初。鳥語花香,微風如暖,宮裏傳來消息,再過一個月將至太後五十萬壽,皇帝為此特意下諭,到萬壽的那天,群臣須一例錦衣入朝,並叩賀皇太後萬壽
太後大辦壽辰,亦特請靜王入京敬賀,二來也可與父母相見,以圓未見新婦之心願。
各地藩王亦皆請入京,不過滇南苗疆不穩屢屢生事,寧王為監戰備亂,因此不得入京,不過早已去製些奇珍異玩托送入京,以期萬壽的那天進呈太後賞玩。
自接到聖旨那一刻起,曜靈的心裏便再沒安定過。
遠離皇宮自在於此地做個藩王,這本不是曜靈嫁給岑殷的初衷,岑殷也沒有料到,自己在父親尚在之時,就被封藩王,遠離京城。
因此也於心中忐忑過,岑殷有過,曜靈也有過。不知皇帝到底到自己是什麽意思,因此暗中屯兵備戰防禦。
不想短短半年之後,宮裏又召自己回去。
此舉意在何為?是發現自己另有心思了?不像。從前種種跡象表明,宮裏對杭南這邊的事並沒放在心中,至少,並沒發現靜王練兵欲舉之事。
那麽真是為了太後萬壽?曜靈岑殷也都不相信,皇上太後會有這樣單純的目的。從來這母子二人辦事都是曲裏繞彎,不到最後臨頭不讓人摸著真相的。
不過事到如今,多想無益。既然皇帝禦筆玉璽親下了旨意,那麽做臣子的,也唯有聽命而已。
是夜收拾行李時,曜靈憂心重重,手裏衣裳欲裝進箱籠裏的,拿起卻又順手放下了,自己也不知道做了些什麽,總是心神不寧。
“青桃,”猶豫再三,曜靈還是忍不住吩咐道:“跟我去王爺外書房走一趟!”
青桃會意放下手中包裹,卻不挪步,隻悄悄看了錢媽媽一眼。
原來岑殷為怕曜靈著急傷神,特意隻讓她在房裏收拾行裝,不讓她操心他事,又暗中吩咐了房裏所有丫鬟,務必不讓她去外書房。
因此錢媽媽接了青桃眼神,心裏會意,口中便由不得叫了一聲:“我的天神!說給太後萬壽的賀禮呢!前日送來,也不知收進後樓上哪隻箱子裏去了!老身心昏眼花的,記性也大不如從前,該打該打!今日若要不收,又怕來不及捆上行路,唉!”
梨白立刻幫腔,也放下手裏幾條裙子,歎著氣道:“偏生那日我又不在,幫不上媽媽回想,唉!”
曜靈呆立在當地,半晌沒有出聲,過後卻突然搖頭微笑起來。
“你們幾個,”她用手指著青桃梨白和錢媽媽,笑著歎息:“都隻聽爺的話,不放我在心上了是不是?”
因見曜靈是帶笑說出這話的,三人都放下心來,錢媽媽仗著老臉,訕笑道:“回夫人,沒有這話。也是夫人平日寬厚仁慈我們才敢呢!若是那起臉酸心硬的,爺再給我們八個膽我們也不敢攔著夫人,再者,”錢媽媽的聲音壓低了下去:
“王爺實在一片誠心為了夫人,夫人何必拂了王爺好意?”
曜靈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錢媽媽小心翼翼看著她,半晌終於看見,曜靈明眸中金光一閃,笑容又如春風一般回來了。
“媽媽聰明過人,我說你不過,行了,這就帶我去後頭樓上看看,太後的萬壽禮呢!怎麽樣也不能丟了,不然進京可怎麽麵見鳳輿呢?!”
錢媽媽心裏鬆了口氣:“正是正是!”她連連地道,又瞟了一眼青桃,後者早上來扶住曜靈胳膊,於是留下梨白繼續屋裏收拾,三人則去了後樓。
曜靈用腰間鑰匙開了後樓庫房的門,三人拾級而上,上樓之後曜靈又將右手第一間門開了,指著裏間黑壓壓的箱子道:“記是是在這一間,壽屏、壽幛、壽聯之類的在最後頭,珍珠的壽星是在雕龍的箱子裏,一隻香楠木匣子裏收著的,鮫綃的帳兒收在紅漆箱子,百蝶穿花的,一共兩幅,也是香楠木匣子收著。”
不待她說完,青桃抿嘴笑了:“夫人記性真好!”
曜靈回頭嗔她一眼:“你們也一樣知道,不過哄我罷了!”
錢媽媽笑得嘿嘿地,果然低頭又開了隻剔黑拜石圖圓盒,露出裏頭一頂珠冠來,冠上一粒大珠,於黑暗中發出悠悠的玉以光芒來,十步之內竟和白晝一般。
曜靈愣愣地看著那東西,半晌方喃喃自語道:“這樣的好東西,竟落到。。。”她說不出後頭的話來,恨極了一個人,反而不容易找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對方。
還有一件便收在一隻剔紅五老過關圖圓盒裏,青桃打開來請過目,裏頭兩枝都是翡翠製造出的玫瑰花,那花內葉瓣兒純是翡翠綴成的,玫瑰花朵卻是紅玉琢成,紅綠分明,嬌豔欲滴。此物還有一樣異處,就是那紅玉的玫瑰花朵兒,每到了四五月裏,花朵兒自為開放出來,裏麵的花心,是用五色的寶石綴成,燦爛奪目。
太後萬壽之日便在四月,因此於當日呈上的話,此異相便可親於太後眼前綻放。
除了上麵四件寶貝,另有細茶精緞無數,杭州織造聞名天下,織造府早於年下便開始趕製,本欲令人押送進京,如今也都送到靜園來了。
望著滿屋子各色精致箱籠,曜靈眼裏青光乍現,這些東西很快就要去填充太後的庫房,也許連她的麵兒也見不著,從此暗無天日,再無見光之時。
“白白葬送了。。。” 曜靈眉頭輕挑,口中喃喃自語。
錢媽媽心裏明白,曜靈是恨極了那個女人,卻不得不精心預備給她的壽禮,心裏自然百般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