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禮上門
曜靈的事,香玉到了城裏便聽說了,本來剛才想說幾句賀喜的話,不料被九仙的事岔開,竟沒顧上,這時見她要走,不由有些急。
曜靈倒一臉鎮定,問著繡幕道:“怎麽回事?哪個小廝傳話進來的?”
繡幕想是一路跑著過來,這時喘著氣回道:“回姑娘的話,是銅錘。”
一定有事!
“青桃扶我出去,忍冬跟繡幕去夫人那裏說一聲,你走得快,我們在門外車上等你!” 曜靈依舊保持鎮定,心裏雖已翻江倒海,麵上卻是一絲不亂。
香玉忙上前來:“姑娘!”她叫了一聲,卻突然覺,後來的話有些接不上來。
曜靈回身看她,沉穩微笑道:“真有些不好意思,姨娘今兒在這裏,我正欲說些家常話兒,偏這樣不巧,不過想必姨娘在城裏還要住上幾日?若真如此,過一日上園子來找我,六姨娘知道我下處,我在家裏等你,咱們有話到時候再細細說來。”
說著便拉過香玉的話,重重握了一把,然後丟了下來,又跟出門來的九仙告了個不是,方在眾人愕然的眼神裏,出了院門。
“香姐姐,突然 間世子要姑娘回去,怕不出了大事麽?”九仙心裏有些惴惴,便問香玉。
香玉也是這樣想,口中卻免不了安慰她:“沒事,世子是什麽樣的人?定國大將軍呢!天落下來有他老人家在前撐著。姑娘跟了世子,正要享福呢!哪兒的事故?沒事沒事!”
這話一半是安慰九仙,一半也是安慰自己,私心裏更想,若這親事真不能成,對洪冉來說。說不準更是好事一樁?
二門外坐小轎出了大門。曜靈果見來時那輛朱輪華蓋車已然等在門口,事情緊急,她來不及等景夫人出來,便對跟出來的繡荷道:“煩姑娘替我在夫人麵前告個饒,下回我治下酒水,來給夫人陪罪!”
繡荷因是世子吩咐了要請姑娘回去,哪裏還說個不字?自然口中少不得道:“夫人知道姑娘有事。小節上不必計較了。姑娘且請回去,我與繡幕回了夫人就來!”
曜靈已經上車,青桃替她回了一句:“有勞姐姐!”
銅錘早車前坐下,這時見人都上來,便問曜靈:“還等後頭的車不?”
曜靈簾子裏衝他擺手:“不必了,一會兒忍冬出來,叫她領了大車回去就是!”
她外表看著鎮定。其實心裏早翻了鍋。若沒有大事,岑殷斷不會這樣著急著慌,當自己還在外頭做客時就催著回家的。
“快走吧!”青桃替曜靈這句話說出了口,銅錘高高揚起鞭子,馬兒嘶叫一聲,揚長而去。
回到小園。曜靈進門就趕去了外書房,走到門口。正上台階時,突然停下步來。
此時正值午後,太陽最足的時刻,早上出 門時的好天氣這時候已然褪去不見,雖該是日光大盛之時,太陽卻不知何時隱去了雲後,北風呼嘯而起,從曜靈背上一掃而過,她打了個寒戰,這才想起, 出來得急了,竟將披風丟在了景府。
青桃失色,她也現了,曜靈此時竟隻得一件小襖!
“是我該死!”青桃立刻心顫身抖,說話聲音也不對了:“我,我這就,這就回蘭園再取一件披風來!”
曜靈定了定神,突如其來的寒意反令她本來有些慌張失措的神智,瞬間冷靜了下來,砭骨陰風,枯枝亂影,這些個亂相不過從她眼前一掠而過,雖則此時煙霏霏而欲雨,雲黯黯而常陰,她青金色的眼眸卻隻看得見一樣:
油單絹暖簾從內打起,岑殷從屋裏現出身影來,高大身軀英然而立,雙目一瞬不瞬凝在曜靈臉上,在他身後,屋裏暖意融融的氣息,撲麵而來。
“來了?進來吧!”
岑殷隻說了五個字,卻有著撥亂反正的力量。
曜靈嘴角略微上揚,傲氣而自得:“這就來了。”
拾級而入,款步輕入,曜靈略感意外的是,岑殷親自上來扶她。
從來他都避免與自己有肌膚之親,雖不於外人道,隻為自己安心,今兒卻是為何?
曜靈心中生疑,直到看見書房中央桌上,一封蓋著官印的書信,心中頓時一緊,有些明白,亦有些失重。
來了,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可是太後?”猶豫再三,曜靈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隻覺得自己胳膊上那隻手僵硬了起來,曜靈心裏有數了。
傻的,她想。偷來的好日子能有多久?當日有多快活,現實就有多難耐。
這不正是太後所說大禮的意義?她總想折磨自己,無論大事小事 ,她總要有做主的快感。當曜靈是魚肉自己是刀俎,太後便覺得大有樂趣。
你之苦痛便是我之生趣,這是太後對待曜靈的宗旨,往複循環,無一刻休。
可惜的是,曜靈不是一般的女子,越是這樣折磨,她越是堅強。
反正你也殺不掉我,我又何需畏懼?!
“是什麽?”曜靈眼望桌上書信,麵上依舊極為鎮定。
岑殷對她可謂知之甚深,可正因如此,他才知道,太後這一招有多陰毒。
“鄭相府傳來的書信,從兵部驛站快馬送來,剛剛才到。太後昨日命他入宮,吩咐他帶話。” 岑殷的聲音隻到這裏為止,下麵的話,無論如何他說不出口。
曜靈的心已經深到了穀底,可她就是不避不讓, 反徑自走到桌邊,將那信拆開來,看了。
岑殷臉色白,寬厚胸膛沉重起伏,望向曜靈的眼神中似乎有火,瞳孔中更仿佛燃燒起兩道火苗,是絕望,也是期許。
也許她並不在意?可能麽?
信上到底說了什麽?讓一向沉靜自如的岑殷也慌了手腳,趕著叫自己回來?
曜靈本來不解,但見之下,卻霍然反應過來。
鄭相信上提及,太後對曜靈與岑殷的親事,極為樂見。不過,看到不過這兩個字,曜靈便是一笑。
從來好意思都在不過之後,不是嗎?
不過到底身份差得太遠,若隻這樣,未免有些對不住泓王,泓王當日為新帝即位立下不少功勞,如今世子的親事,怎可就這樣草草了之?
曜靈能且隻能做個側室,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王族清貴,娶一個生意人已是破例,萬不可任其做了王妃,不然皇家顏麵何存?於世人麵前,還有何尊嚴?
這是太後原話,鄭相一字不差,全寫進了信裏。
泓王王妃久不理世事,太後一向與其交厚,這事便由她老人家來協理。岑殷可憑自己心意,擇日與曜靈成親,不過,自然隻能是個側室,太後喜愛曜靈,因其一向乖巧可人,為宮中進貢胭脂水粉,亦有微功。
因此,太後特封其為尹夫人,身份隻在將來的世子妃之後。
看到這裏,曜靈撇嘴冷笑,這有什麽?更算什麽?自己本來就想得到的事,還用得著太後老人家千裏之外,再托鄭相之口,著重複提一回?
重要的是心意,誰非要做世子妃不可?
岑殷見曜靈一臉不以為然,心裏不禁搖頭歎氣。以為隻這樣了?也太小看太後了。
果然還有後 話,翻過這第一頁,幾個大字赫然出現曜靈眼前:
世子妃卻不可空!
這才是,太後命鄭相寫這封信的真實意義!
為顯皇家尊嚴,且彰皇上太後仁厚,將由太後親自於京中達官貴族中挑選,為泓世子再擇一妃,不日表人選,將與正式懿旨,與太後送給世子賀喜的大禮,同時送及杭州。
且,泓王夫婦年事已高,便於京中養老。世子正值盛年,且手中兵力大多隻在江南,太後特許世子,於杭州城外擇地一塊,麵積可達萬畝,以周圍五百裏為其封邑,並賜號靜,自此便在封地處安置,無事無傳,不得回京。
薄薄二張紙,決然定生死。
曜靈猛地抬頭,正撞上岑殷的眼睛,四目澄澄,曜靈頭一回看見了岑殷眼中的淒洌,也平生第一次,真正領略到了太後的手段。
果然令人生不如死。
曜靈放下手裏信紙,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側室?無所謂,隻要能與岑殷一起,就做 丫鬟她也不介意,身份是外人給的,也是給外人看的,她不在乎,一點兒也不。
可再塞個人進來?名正言順地做了這個男人的正妻?
曜靈知道,這一點,自己無論如何是忍不下的。自己最最在意的,就是這個男人提供的唯一二字。
現在自己不是唯一了,即便岑殷心裏並無他人,可禮節理數上,將另有個女人出現,她頭頂世子妃句號,一切感情上該自己出現的地方,都將由那個女人理所當然的代替。
香玉,九仙,菱姐兒,這一路曜靈所見的姨娘們,通通在這瞬間從她眼前掠過,自己當真要成為她們當中的一員麽?
男兒薄涼,你爹一樣的人物可是世間難尋的,也不枉你娘舍出命去,跟了他一場。
何幹臨死的話,此刻在曜靈耳邊響起,你自小便長得出色,成人後更要提妨,這世間對女子諸多不公,我隻擔心再無你爹這樣的男子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