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出客

曜靈貓眼圓瞪,對方的話反將她性子激了起來:“這有什麽?我不過怕煩罷了!認真計較起來,還能比支撐起一個采薇莊更困難麽?”

岑殷笑著搖頭:“可別小看了,後院家事看著不大,可樁樁件件,都是瑣碎麻煩,我看著,”他有意做了個鬼臉:“隻怕你要經不得。”

曜靈嗔著他道:“行!二爺就放眼看著,看靈兒到底中不中用!”

我可是遇強越強的性子,就不信製服不了幾個女眷下人!

可明顯的是,她小看了這些瑣事。

賀喜的帖子與喜禮越來越大,來不及清點的,都堆在了蘭園,正房右空出來的兩間耳房裏,這也罷了,難為的是人。

喜事定在下個月初一,也就是五日之後,也許倉促, 不過客中,長輩又都不在身邊,也就沒那許多講究了,倒有一事懸心,倒是太後所說的大禮。

岑殷親書一封,從兵部驛站快馬入京,先入鄭相府,後請其稟告皇上太後。

不管怎樣,岑殷暗自下定決心,若太後存心阻撓,他是寧死不從的。

這且不提,倒是曜靈被如山的道賀請客的帖子鬧昏了頭,不辦不知道,原來杭州城裏是有這麽多貴婦女眷的!

景家江家雷家董家自不必說,再有別的,曜靈完全不知道沒聽過的人家,通通出現在眼前,都說當日要到,又各自請曜靈上門賞玩。曜靈呆住,心想此刻若有十個八個分身就好了。

沒辦法,這些關係她是理也理不清的,不過好在明兒要去景府,想必景夫人全都知道。問她就行了。

然後再決定去誰家不去誰家,反正能推就推。本來杭州她就不會久留,也許過幾日就走了,又何必應酬這些人?

晚飯還是在外書房,曜靈陪著岑殷一起用的,飯後還是回了蘭園。

青桃梨白伺候她沐浴更衣,臉上全是藏不住的喜氣,就連一向不苟言笑的忍冬。幾回進出送水,眼裏也全是笑意。

“姑娘,今兒水裏撒些茉莉香末可好?”青桃替曜靈褪下銀白綢緞小衣,並問道。

曜靈搖頭,梨白便急切又問:“那白檀香末可好?要不玫瑰香精怎樣?”

曜靈微笑擺手:“我不用這些,清水既可。”說著便自己滑入水中,溫熱的感覺讓她立刻放鬆下來。

青桃有些不以為然地道:“姑娘如今身份可不一般了。我記得槐夫人在時,每日都用上好的茉莉香末並些槐花香精同入水中沐浴。洗出來遍體清芬,又白又滑,姑娘以前不用,現在何不一試?”

曜靈閉目養神,口中喃喃道:“那些於我無益,不用也罷。”

梨白怕青桃嘴快傷了曜靈的心,似有嫌其出躲不高貴的意思在內,忙打茬道:“就是,姑娘不用。也一樣又白又滑,依我看來,天下女子肌膚,要算姑娘最為上等了,白中帶些玉色,又潤又滑,自然天生。不是外物修飾可比的。”

青桃驟然臉漲得通紅,忙對曜靈解釋:“姑娘,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覺得。。。”

曜靈依舊頜目,臉上淡淡掛著一絲微笑:“沒事,我知道。我確是不慣用那些的,倒與身份無關。因一向做胭脂聞慣了各種香料,要讓鼻子休息休息的意思,沒別的。”

青桃這才放下心來,回身又衝梨白做了個鬼臉,梨白也笑,輕輕將香胰子拿到水中潤了潤,替曜靈擦起背來。

片刻之後,曜靈覺得渾身舒坦,似乎再來幾百張邀請的帖子也無所謂了,且水也有些涼了,這才戀戀不舍地從水中起身,換上幹淨的玉白色絹質中衣,又套進一件淡藍色千瓣菊紋暗花小襖,方才慢慢走回自己屋裏。

將頭麵去淨,曜靈躺在床上,她本以為自己會輾轉反側,為激動難眠,會為自己,為岑殷的將來擔心操慮。

可是沒有,身體的舒服和心靈的放鬆 ,讓她很快進入了夢鄉。

該來的總歸會來,操心何用?不如黑甜一覺來得多了。

翌日,曜靈起個大早,不是睡不著,而是睡得充足,睡得飽滿,完全不需再多時間了。

青桃睡在地上,聽見動靜也忙起來,出去叫起梨白來,又催起忍冬要水,繡荷繡幕也都起來,幫著打點出門要帶的東西。

回到屋裏, 青桃將昨日晚間就預備好的衣服取了出來,因是出門做客,又將做新娘,便特意選了顏色鮮亮的來,曜靈倒也難得的沒有異議。

大紅細碎灑金縷桃花紋錦琵琶襟小襖,天青色萬字曲水織金連煙錦裙,一條秋香藍絲絛端端正正係得緊緊的,襯托得整個人桃腮杏臉,腰細身長,即便素麵朝天,亦可天然入畫似的。

梨白早等在妝台前,待曜靈過來,先取梳子將一把烏理順,緞子似的黑在她指間流動,似水如華,抓也抓不住般。

“姑娘真是一把好頭!”梨白邊梳邊讚:“連頭油也不必用就這樣滑順!”

忍冬悄無聲息地進來,正將熱水傾入盆中,聽見這話竟道:“還叫姑娘呢!該改口叫夫人了吧?!”

梨白手裏梳子一頓,看了鏡中曜靈一眼,眼角眉梢遍布笑意,曜靈故意裝作看不見,亦聽不見,反催她:“怎麽不梳了?還等著出門呢!”

梨白清亮亮地應道:“哎!夫人,知道了!”

這下曜靈吃不住了,反身嗔道:“都跟忍冬那個爛嘴亂舌的小蹄子學壞了是不是?都是我平日縱壞了,如今還不一個個都學起規矩來呢!”

青桃開了頭麵箱,取出一匣飾送過來,聽見這話抿唇樂道:“正是呢!如今夫人要持家,世子家業可不算小,正該是立起規矩來的時候呢!”

曜靈再也忍不住了,反手拍了青桃一把:“你這蹄子也來填亂!一個個都治了才好!”

三人一起笑了起來,曜靈繃不住,臉也板不下去了,隨即也笑了出來。

說笑之後,忍冬下去,青桃則將頭麵搬過來,並打開蓋子請曜靈自撿。

曜靈睜眼看去,見一隻長長的黑漆百寶嵌梅蝶紋盒,裏頭滿滿當當放著一套赤金紅寶石牡丹紋樣頭麵,有簪,有挑心分心,有步搖丁香,項鏈手鐲,最上麵則安放著一隻,正於初升的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鳳釵。

一釵六尾,其中鳳尾做工細膩,當中一顆大胡珠引出鳳頭和流蘇,鳳頭赤金雕就,流蘇紅寶閃爍,旁邊各有中等大小胡珠一粒,又引出小流蘇各一串,鳳尾處另綴有赤金珠子,且鳳翅采用鏤空雕法,精致細膩,且不沉頭。

曜靈被那耀眼的光輝吸引,情不自禁伸出手去,可半途又突然縮了回來。

她不過是個夫人罷了,正與當年槐夫人一樣,又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人,明白自己並不是王妃,又有什麽資格帶這個東西?

青桃且不明白,見她縮手,便替她拈起鳳釵來,笑著問道:“姑娘,這套還是新的呢!當年槐夫人在時,世子從外頭收來孝敬的,夫人一回沒帶過!”

想必槐夫人也是個知趣的,心思與自己一樣吧!曜靈在心裏歎息,並不去接,反對青桃道:“太華麗了,我本性清冷,想來不合,倒是換那兩支赤金紅寶石蝴蝶牡丹花簪來得適當!”

青桃滿心的歡喜,被曜靈兜頭一盆冷水滅了個精光,臉上悻悻的,嘴裏便有些接不下去話,手上那鳳釵收也不是,送也不是。

梨白輕輕將那鳳釵接在手裏,小心放回了匣子,然後依曜靈所說,將兩支花簪帶於她的間,口中便道:“這樣也好,也不知景夫人是什麽心性,若當姑娘有意去比,倒反顯得咱們一朝落定,就要炫耀似的。”

青桃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替自己開脫,曜靈更在心裏點頭,明白也是在替自己解圍。

忍冬不知什麽時候進來,在三人身後站半天,這時突然出聲:“什麽景夫人八夫人的,我看過得也好不到哪裏。幾回我聽繡荷繡幕私下裏說閑話,景老爺外頭家裏不知養了多少,卻生不出一個屁來,夫人因沒有所出,自然是對這些事睜一隻眼閉一眼,可就這樣,也被人戳盡了脊梁骨,說沒有景家沒有子嗣,都是叫她克的。”

這話一出口,屋裏另三人皆吃一大驚,曜靈猛地回過頭來,瞪住忍冬道:“你聽真了?”

繡荷繡幕是景夫人的人,不可能將這些話撒開來於青天白日下說,那麽忍冬一定是偷聽到的,偷著聽來的閑話,也許不確。

忍冬將脖子一揚:“自然聽得真真的,這點子本事沒有,當年我還怎麽告得了禦狀?!”

青桃不覺皺起眉頭來:“偷聽人牆角算什麽本事?再說,你當年也沒告下禦狀不是?”

忍冬臉紅了:“那是皇帝老兒沒出宮!”她耿耿於懷地 道:“若不然,你們看我攔不攔得下龍輦!”

曜靈擺擺手,讓青桃別再跟忍冬爭執。說實話,忍冬的 話她是真信的,街上混的小花子,偷聽消息是最拿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