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布局
曜靈駭然抬頭,岑殷眼中的傷痛,令她心疼。
“那是個吃人的地方,” 岑殷淡淡地道:“隻可惜,總有看不穿世情的父母,一個一個的,拚了命也要送女兒進去。”
曜靈想起張家二小姐,由不得點了點頭。
“這折子能有多大效用?” 曜靈問岑殷道。
岑殷請她坐下說話,然後自己也坐於對麵,方道:“有多大效用?那得看太後有多大決心。反正她要辦的事我們已經辦完了,剩下來的,就看她老人家如何了。”
曜靈不覺有些咬牙:“太後可是個心狠手辣的,就算是自己兒子,想必也一樣不給麵子。皇上若還對她有三分顧忌,想必宋全明就保不住小命,若皇上覺得自己已成人不必再聽侯他人指令,那麽,宋全明還有些希望。”
岑殷沉默,話都叫曜靈說盡了,他還有什麽好說?不得不服,這丫頭眼光犀利又精準。
曜靈提到太後,心裏的火就有些控製不住:“為什麽皇上還對她言聽計從?按說坐上龍椅也有幾年了,又是太後親生的,什麽學不會?若這皇帝能有太後三分本事,也不至於窩囊到現在!”
岑殷不得不開口了:“皇上不是窩囊,相反,正因是太後親生的,所以才韜光養晦,凡事不顯山露水。”
太後做事,一向用心不露色,除了在陽王一事上有些失態之外,她做皇後,後來更做到現在太後的身份,靠得可不是嘴狠,而是手辣,心狠。
“皇上好歹還有劉相,也算幫了他不少。莊貴妃在宮裏。也惹得太後心堵不已,其實也算本事了。不是我這裏說句無用的話,若不是親生的,皇上隻怕早死過幾回了。” 岑殷倒出一杯熱茶來,遞到曜靈手裏。
曜靈的手冰冷,一半因溯源積恨一半因心生寒意。好在岑殷及時送上溫熱的茶來,暖了她的手。而他的眼神。更將她的心裏暖了起來。
“別急,好事不在忙中取。有些事,急是急不來的。” 岑殷怎能不知曜靈心思?
“折子是我寫的,卻還沒完。” 岑殷不慌不忙,沉穩對曜靈道:“何以這事能成?皇帝心中一定生疑。按說證據這樣多,人證也好,物證也好,都不難拿,為什麽到現在才鬧出來?”
曜靈心中思忖,突然明白過來,忍不住脫口而出:“宋全明此時勢壯,一路上來全憑皇上栽培。想必更趁機替皇上扶植嫡係勢力。此時將其一舉動拿下,也好將其朋黨權係一並鏟除!皇上身邊可用可信之人,必有大耗!”
岑殷苦笑點頭:“太後下手的時機,可謂準狠。六部各有不少新近提拔上來的,張大人這樣的人物。本是新貴。現在,隻怕要成舊寵了!”
曜靈不說話了,想到自己竟成了太後的幫凶,心裏便一陣惡心。
岑殷自然看得出來,立刻出言安慰:“所以我才說隻寫了一半,皇上豈能不知這事乃太後所為?旁人哪有那個本事?明眼人一看就知的事,皇上不會不知道。所以。。。”
曜靈猛地抬起頭來,眼中閃出希望之光來:“所以,二爺要借機諫言於皇上,如何對付太後麽?”
岑殷不覺失笑,看向曜靈的眼神中也多了一絲憐愛,到底還是孩子,眼光雖準,卻是心火太旺,遇事毛糙。
“太後也是要看折子的,這種事能瞞得住她老人家?” 岑殷的話,立刻叫曜靈低了頭下去。
明顯看出了曜靈的失望,岑殷頓了一頓,溫柔地又開了口:“我也不是不提,不過得看怎麽說了。”
曜靈大喜,再度抬起頭來,眼中青金色的光芒一閃而過:“怎麽說?”
岑殷微笑起來:“皇上目前最關心的是,怎麽再找出個如宋全明這樣的人來。禦史位置非同小可,替皇上巡視四方,必要時一言九鼎。若換了太後的人來,皇上隻怕再也聽不見外頭的真實聲音了。”
曜靈眼中光芒越來越亮:“二爺有中意的人選了嗎?”
岑殷微微頷:“確實有一個,翰林院的學士。我與他相識多年,為人剛正不阿,因此不受重要。不過最重要的倒不是此人清正,而是他不偏不倚,不放黨不結派,這在當今朝中,實屬難得。”
曜靈明白了:“既不是劉相之人,也不是鄭相之人,太後不好說什麽,皇上也不會覺得吃虧!”
這回輪到岑殷眼中閃光了:“對!”他輕輕幾掌,語氣也變得輕快起來:“我將此人提請於皇上過目,皇上必感念我沒有趁機為太後塞人,太後也不好說什麽,畢竟皇上還坐在龍椅上,不能一棒子打到底,麵子上過不去,聽說皇上最近已有經月沒去太後宮裏請安了,鬧得太僵,傳出去也不好聽。”
曜靈略覺滿意, 貓眼在臉上彎成兩道小月亮,岑殷看著她,也不覺笑了。
“二爺還坐著幹什麽?” 曜靈笑著從凳子上起來,走到書案邊拈起墨來:“這就將折子寫完了不好麽?”
岑殷再度微笑起來,你倒心急!
於是起身走到書案邊,輕出一指,點著曜靈的小鼻子笑道:“你可說真了,若你不磨,我是斷然不寫的!”
曜靈露出糯米小牙,俏皮地一笑:“那是自然!”
當下曜靈在旁磨墨,岑殷執筆,折子便頃刻而就。
“這下好了,皇上身邊,也算有了二爺的人了!” 曜靈見岑殷寫完,伏身下去,輕輕吹著上頭未幹的墨跡,口中喃喃自語。
岑殷心底突地一抽,看著她道:“有我的人又怎樣?”
曜靈抬起頭來,滿臉都是燦爛的笑:“防患於未然!這話難不成二爺竟沒聽過?”
岑殷心頭鬆快,瞬間也笑了。
曜靈放下墨,拍拍手道:“宋大人什麽時候到?想必這會子已在路上了。”
岑殷將折子收起,口中淡淡道:“申府一早已派人去送信了,快到了吧?”
曜靈點點頭,又想起件事來,再問岑殷道:“客棧裏那神秘人呢?上回說攔下的信,可曾真的攔下?”
岑殷的手頓了一頓,轉過身來,若無其事地回道:“那人已交蘇州知府帶回,因人是在這裏逮到的,交他落,合乎例律。”
曜靈眉頭挑起,疑惑不解地道:“這是為何?此人明顯是為萬縣令送信,要掩蓋宮中來人刺殺二爺一事,二爺還將他交到知府手裏?這不明擺是放虎歸山?”
岑殷麵色如常,鎮定自若地道:“皇上要殺我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不然怎麽叫宋全明一路相隨呢?這回彈劾宋全明已叫皇上失了麵子,且此事不知太後是否知情,若實捅出來,隻怕皇上在太後麵前不好開交,因此先放過他,反正咱們心裏有數,往後小心也就是了。”
曜靈長長的睫毛忽閃了兩下,明顯看出來岑殷話中另有內情,可對方不說,她也不逼問。
信任對方,是曜靈剛剛從岑殷身上學到的。默契?嗯,也可以這樣說吧?!
“銅錘!”岑殷向外輕喚,銅錘忙進來問有何事吩咐。
“你將這折子帶出去,交驛站,快馬謹行,務在兩日內送到鄭相府上,請他斟酌上奏。” 岑殷將折子遞了出去,銅錘小心揣進懷裏,正要出去,突然想起一事來,忙又彎腰回道:
“回世子爺,小的才在外頭打聽著,據說宋大人的船已到了縣裏碼頭,昨兒晚上就到了,不過沒人知會咱們。”
果然來了!
岑殷與曜靈相視而笑,曜靈便道:“想必不是萬家就是申府,宋大人必先打探情況去了,也好今兒上門來,與世子陳情!”
岑殷大笑,揮手叫銅錘出去,然後方對曜靈道:“要陳也遲了,折子送出去就沒有回頭的。”
曜靈此時卻有些擔憂了:“驛站那裏,會不會有麻煩?”
岑殷搖頭,眼中全是自信地道:“不會!折子走兵部驛站,兵部都是我的人,量他宋全明手還長不到那裏。”
曜靈心頭一鬆,麵上不覺露出玩笑之情:“兵部都是二爺的人?二爺這口氣大了些!若叫皇上聽見了,怕才正有饑荒要打呢!”
岑殷愈大笑:“皇上如何不知?不然為何要趁我出京對我下手?不過父親尚在,他有些忌諱不敢做得太過明顯,不然我有命活到現在?”
曜靈心裏猛地一抽,臉上本有的玩笑之意瞬間如初雪消融殆盡。
岑殷看出她的憂心,忙換了神情,安慰她道:“不用擔心!父親帶兵多年,我雖不如他老人家,也於沙場上征戰過幾場,新老部下自然不少。說兵部都是我的人,確是有所誇張了,其實隻在中原這一帶罷了。南邊是寧王的地界,西北則另有他人,我哪裏管得上?皇上雖忌諱於我,到底還要製衡多方力量,且用得著我呢!哪裏就舍得殺了?”
曜靈此時卻不相信他了:“那為何又派侍衛來?神秘人那事,又怎麽說?”
岑殷的臉色驟然變了,飛揚入鬢的劍眉向上猛挑,眼睛不敢看曜靈似的轉了開去,張了張口,終於還是沒能回得上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