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三章 母子之爭

這是岑殷在京裏,早冷眼看穿的事實。這事想必是鄭相嫉恨作,太後也有私欲,兩下裏一合計, 便要借岑殷之手,除去宋全明,也正好打擊皇上麵前的新紅人,張梓張大人。

“那麽說來,鄭相與太後。。。” 曜靈拿住茶杯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提到太後這個女人,她總忍不住心寒,氣恨。

岑殷點頭。鄭相在皇上那裏失了寵信,太後便趁機拉攏他來,為已所用。

“太後竟連自己的親兒子也不放過?” 曜靈重重放下茶碗,茶水受衝擊,從內飛濺而出,打濕了她的衣袖。

岑殷溫柔地看著她,知道她為什麽生氣,不去勸說,反倒拿出自己一方白色方帕:“看濕了受寒!”

曜靈默默接過手來,靜靜地將水漬擦幹。

“權力如同深淵,你永遠不會知道,盡頭在哪裏。想到時候,到那時候我就收手,可那時候是什麽時候?沒有盡頭。一個人,但凡開始對權力的索取,就永遠沒有停下來的時候了。”

岑殷的話,縈繞在曜靈心頭,她想起自己的爹娘來,他們可算是,太後對權力追逐下的炮灰,殺了這許多人,太後還是不足,自己的兒子登頂,她也還是不足。

“皇上與太後的矛盾愈明顯而激烈了。” 岑殷重重歎息,“我們這起人,躲也躲不起,惹又惹不得,夾在中間,隻求有個喘息之機。外人看來,不如朱門大戶該如何富貴,裏頭的人該過得如何逍遙。恕不知,還不如一般平頭百姓,到底有自由,啃幾口窩頭,到底不必日日擔驚受怕。”

曜靈情不自禁地點頭:“我爹當年可不也是這樣想?隻是可惜,他人雖出來。到底命不由已。最後還是死在那女人手裏!”

從來她沒對外人說過自己的心事,這樣言之灼灼地談起自己父親當年的事來,於她還是頭一次。

可她說得極自然,一點回避退縮也沒有。

岑殷先是一驚,過後心裏大感欣慰,信任和默契,如今這兩樣在他和她之間,都不缺了。

“你爹陽王,當年若不是自己放棄,皇位早是他囊中之物。可為了你娘。他一定不肯做這皇帝。” 岑殷低頭喝茶, 往事如煙。如今故人在哪裏?

“你見過我爹麽?” 曜靈突然好奇,“你是世家子弟,一定見過我爹!”

岑殷微笑起來:“若論身世,你我還算表親呢!我爹當年與你爹,還有先帝,是最最要好的三個兄弟。雖不是一胞同母所出,卻感情深厚得很。據說。當年先帝幼時習字,常偷懶出去,欠下的債,寫不完的字,都是你爹替他扛下的。每每先帝說起這個來,都要笑上半天才止。”

曜靈偏開頭去,淚花兒在眼中打轉,爹爹,爹爹!

岑殷沉默下來。那眼淚對他是有致使殺傷力的,他不敢再說了。

“怎麽不說了?”等了半天,等不到岑殷開口,曜靈反催他:“沒人跟我說過我爹當年的人,好容易得個機會,世子爺,求您再賞幾句。”

此言極為辛酸,岑殷聽得幾乎心碎,可他是從不肯拂曜靈意思的,她叫他說,他就說。

“當年先帝常命你爹進宮,我爹常年帶兵在外, 我便替我爹,也進宮去。因此很見過你爹幾麵,陽王相貌極為出眾,談吐更是不凡,先帝常說,若不是陽王貪玩,也許這個皇帝,就論不到他來做。雖是玩笑,卻也難說,不是實情。”

岑殷的話,將曜靈帶到幾十年前,她曾竭力想像過,自己爹爹年輕時是怎樣的?想不到,原來也是貪玩?

不想兩人的話才說到這裏,外頭銅錘急匆匆跑來,說蘇州知府,宣朗,宣大人求見。

“嗯,宣大人。” 岑殷輕輕放下茶碗,似笑非笑地道:“趙留德這個老狐狸!還怕落井下石不死人麽?竟還要搬相幫來?”

便對曜靈解釋道,宣朗與趙留德皆乃前朝翰林,危老先生的門生,兩人相交已久,一向可算相厚得很。

曜靈會意地一笑:“相幫是相幫,隻是為了幫自己解圍吧?宋全明已無藥相救,趙大人不過是見錢滾被押來,生怕供出自己來,便招救兵來吧?”

岑殷伸了個懶腰,心頭隻覺煩悶,好容易得一機會與曜靈同處,並說些知心相交的話,便就有人來搗亂,實在叫他很不爽。

不過沒辦法,宦海中人,身不由已,這一點,身為泓王世子的他,活到現在已經十分透徹的,領會到了。

曜靈掩口打了個哈欠,慢慢站起來道:“我還是回去吧!這種事總是一個套路,我不用聽,想也想得出來。”

岑殷啞然失笑:“在下竟不知,姑娘原來這樣厲害?求姑娘賜教,在下該如何應對?”

曜靈挺直了腰杆,一本正經地回道:“四個字:敷衍了事!世子一向官場中行走,不必我說得通透吧?其實這四個字涵蓋了一切應對精華,世子請盡情領會吧!”

岑殷忍不住大笑起來:“我早說過,戶部沒招你去,實在是大遺憾!”

曜靈早已走出門口,聽見這話,不覺也笑了。

梨白陪著曜靈回去,一路上明顯感覺曜靈心情大好,她在心裏歎氣,臉上雖不敢有露,隻是曜靈何樣人物?眼睛瞟過去,早看出端倪來。

待回屋之後,梨白本欲出去,打水來給她淨手,曜靈叫住她,又清了清嗓子眼兒,嚴肅問她:“梨白,快快實話招來!”

梨白臉色刷地變白了,手裏的銅盆也拿不住了,鐺地一聲掉在地上,弄出好大的聲響來。

曜靈沒想到,對方會有這麽大的反應,自己也嚇了一跳,忙上來拉住梨白的手道:“妹妹,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家裏有事?”

梨白臉上一陣紅又轉一陣白,眼裏浮出一層水霧來:“姑娘,你若不怪我,我就說了。”

曜靈好笑之極:“我有什麽可怪你的?快說出來!姑娘我平生最恨就是打悶葫蘆!”

梨白這才忐忑著開了口:“姑娘是不是,覺得梨白伺候的不好?我才見姑娘那樣高興,分明是因了青桃姐姐要出來了,青桃姐姐又可以伺候姑娘了, 姑娘也就用不著梨白了!”話到最後,一串淚珠滾落下來,打濕了梨白一片胸襟。

曜靈先隻懸著心,不知這丫頭生什麽事了,後聽見不過為了這個,不覺哈哈大笑起來:“我當什麽事呢,原來為了這個!誰說我剛才高興了?就高興,也不見得就是為了青桃?姑娘我就不能為了別的事,樂嗬樂嗬?”

梨白臉上吊著淚,疑疑惑惑地看向曜靈:“姑娘才與世子爺二人在屋裏說了半天話,出來就聽說要放青桃姐姐了。若不為這事,還為什麽?”

曜靈臉唰一下就紅了,這小丫頭,難不成是說,自己為了世子高興麽?

“哪有這樣的事?我,我沒有高興,其實也,也不是為了什麽事,平白無故的,我,我又不是那樣整天板著臉的人。。。” 曜靈語無倫次起來。

梨白愈不明白,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從來沒見過姑娘這樣的,今兒這是怎麽了?

被梨白這麽一看,曜靈更是臉紅腦漲,想來想去,竟沒一句話好說得,最後隻得真的板起臉來,垂著眼睛不看人道:“反正青桃出來,梨白你也沒想偷懶。我,我一個人要兩個丫鬟伺候,也不嫌多!沒事替我製胭脂,我正愁沒人使喚呢!”

梨白這一喜非同小可,能留在曜靈身邊,還能學著製胭脂,這真是天下掉下來的好事,正正就砸在自己腦袋上了!

那還管姑娘為什麽事高興?

“姑娘,太好了!”梨白雙手握拳,眼 放熱誠之光:“隻要能跟隨姑娘,做什麽都沒關係,姑娘為什麽事 高興,那更是我們下人管不著的!”

曜靈哭笑不得,這丫頭,說得哪門子話呀!

正鬧著,外頭叮當將青桃領著進小院來了,青桃先隻站在台階下,叮當推她:“自已去回一聲!”

青桃不吭氣,卻將身子向後挪了挪。

叮當不耐煩地再推她一把:“別磨嘰了!姑娘才沒跟你計較!實說給你吧,若不是姑娘三番四次地求了世子爺,你才沒這麽容易出來!”

青桃眼圈兒紅了,再想起離開別院時,自己是如何對曜靈一吐心事,求她帶了自己同行的事,心頭一陣愧疚,幾乎眼淚要下來了。

叮當可管不了那麽多,見青桃就是不動,自己走到門口,將門簾兒高高揭起,看見曜靈正在安慰梨白,不覺愣在了當在。

“是青桃來了麽?” 曜靈這頭才將梨白哄好,卻見叮當愣愣地站在門口,再順著簾子向外看去,嗯,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呆呆地杵在院子當中呢!

“今兒這是怎麽了?” 曜靈先將梨白輕輕推開,笑對叮當道:“怎麽我的丫鬟一個個都哭哭啼啼的?”

叮當會心地一笑:“誰知道?許是覺得跟了姑娘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