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學成出師
算了,還是再等等吧!話到口邊,何幹又猶豫了。.靈兒雖看著成人,別的孩子還在父母膝下承歡呢,她卻已經要開始掌管整個采薇莊了。
還是太早了,何幹對自己說,真相對她來說,實在太過殘酷,三年也不算長,她才剛剛從父母從亡的傷痛中走出來,再告訴她這個秘密?太殘忍了。
那麽,就再等等吧,反正自己身子也還硬郎,那個秘密,也就還算安全。
三年又三年,六年之後,尹家有女初長成,曜靈十三歲了。
此時何幹已將一切經營之道傾囊以授,曜靈用心揣摩,亦可算學成出師。因此一年前,曜靈十二歲時,何幹將店裏印章和賬本,正式交到了她的手上。
采薇莊本來名氣就大,生意好,掌櫃的又是那樣一個人。怎麽樣呢?年紀輕輕,行出事來,卻從不叫人看輕。京城裏無人不知,尹曜靈人小本事大,將個采薇莊,上上下下幾十號人,調理得整整齊齊,生意?亦蒸蒸日上,越做越大。
除此之外,尹家這個十三歲的女兒,還有一項名聲,亦是傳遍了京城內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尹家女兒什麽樣?有詩為證:
夢來秋水化作神,求得瓊瑤竟作骨。何殊洛浦驚鴻姿,嫋娜飛燕妍媚容。
自十歲開始,尹曜靈便每天在店堂的櫃台上坐鎮,一來看著店裏生意,二來麽,有她在,生生就是個活廣告,門口夥計的吆喝也可以省了。她尹曜靈就是采薇莊的金字招牌。
外鄉人來京裏,有不知道采薇莊的名頭的,隻問為什麽這家的胭脂這樣好賣?每每去遲了就看不到現貨。
“你這人是傻的!”回答的人老道地笑曰:“你長眼睛做什麽用的?沒看見那掌櫃的?看人家那小臉,雪膚桃腮的,粉嫩又滑膩,若不是用了自家的胭脂水粉,哪有這樣嬌豔的顏色?”
一句話,直解了許多人的惑,是啊,看看尹曜靈就知道了,肩若削成,腰如束素,常愛穿一套縞素衣裳;時樣梳妝,挽一個輕盈鬟髻,並無多餘珠釵環飾,隻因玉貌妖嬈,芳容窈窕,他物累飾,反壞了天生的好顏色。
何幹的身子越來越差了。自過了年後,他就總覺得精神不濟,人也瘦了許多,起風就頭疼,下雨便腰酸,喉中時時有痰,口中常常悶苦。請醫問藥,吃了多少湯藥補劑下去,總也無法根治。
何幹知道,這是自己的時間到了。自己倒不怕死,人總有一死,可是,自己守了近十年的這個秘密,不能跟著自己入土,那樣對尹家不公,更對靈兒不公。
這一日,采薇莊關門之後,何幹將尹曜靈叫進自己屋裏。他知道,這一天,終於來了。
“何爹,”自父母去世外,曜靈便這樣叫何幹,“哪裏又覺得不好?頭還疼麽?要不要靈兒替何爹按一按?”說著,尹曜靈便靈巧地走去何幹身後,欲伸手來替他按摩。
何幹微笑攔住曜靈:“靈兒乖,何爹不疼。你先坐下來,我有話跟你說。”
曜靈坐在何幹對麵,一雙貓一樣精靈有神的眼睛,默默看著何幹。其實她進來便知道,對方一定有要事吩咐,她剛才的話,不過是看何幹緊張,有意要緩和下氣氛罷了。
何幹猶豫再三,終於開口,不想出來的,竟是句閑話:“靈兒,晚飯吃了麽?”
曜靈忍不住抿起小嘴來,微微一笑,又嗔道:“何爹,這算是玩笑麽?靈兒半個時辰前,才陪著何爹一齊用的清粥小菜,何爹這麽快就忘了?”
何幹這才想起來,確實,曜靈每日必在晚飯時陪自己一起進食,因怕自己病中沒有胃口,因此才陪著說話,想叫自己多吃一些。
“何爹老了,記性也壞了,看看,半個時辰前的事,現在竟會忘了!”何幹有意笑得大聲些,想要自己給自己放鬆。
他確實有些緊張,既緊張自己要說出口的那個秘密,又緊張於曜靈聽到後的反應。正煩悶時,喉嚨又癢了起來,何幹一陣猛咳,倒趁機替自己解了圍。
尹曜靈見他咳嗽,立即身輕如燕地從凳子上一躍而起,走到牆角的櫃子裏,取出個甜白釉的小瓷罐子來,又拿個小鍾盞,由罐子裏倒出一盞琥珀色的黏稠汁水出來。
“何爹,快喝了這鍾琵琶玉露膏!”曜靈飛快回過身來,將鍾盞遞去了何幹嘴邊。
何幹就她手裏一飲而盡,曜靈放下空盞,又不住地用手替他撫著後背,慢慢地,方將咳嗽止住了。
“靈兒,你應該多笑笑。十幾歲的小丫頭,不笑哪像個樣兒?整日板起個臉來,將來沒有婆家肯要哦!”何幹能說得出話了,不想一開口,還是句笑話。
尹曜靈心裏明白,今日這事,必是極為重要了。要不然,何幹也不止於幾次欲言,總也說不出口。
“何爹!又拿我取笑!我本來就不想什麽婆家,一輩子守著采薇莊,守著何爹不好麽?”
何幹沉默了。這是個好機會,他想,再不開口,可就晚了。
“靈兒,何爹老了。本來,這件事,”何幹嘴又開始發苦,連帶著心也一齊苦了起來,“這件事本來該由你爹娘親口說於你知道,如今,何爹。。。”
曜靈的心,一下沉到了穀底,爹娘?她已經快忘了的疼,又開始慢慢在心尖上錐刺起來。
“其實,”何幹說得極為艱難,“你爹他,他本是。。。”
這天晚上,采薇莊的夥計們看見曜靈從何幹屋裏出來時,臉色已不成人樣。白得磣人的素麵上,通紅著一雙大眼睛,裏頭像是燒過頭了的火,雖有**辣的溫度,卻隻留下一片灰燼。沒有生氣,隻有死寂。
據看見她的夥計說,曜靈出來時,手裏還碰著隻雕龍畫鳳的沉香木小匣子。不過事後有人無意間問起,曜靈卻從沒有承認。
“是你們看花了眼!哪來的匣子?!”
問話的人被她狠狠瞪過一眼,再不敢多嘴,這件事,也就就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