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眾散
曜靈後頭接了一句:“順便蒸十斤飯出來,不過隻能半熟!”
青桃吐了吐舌頭:“好家夥,姑娘一吃就是十斤?”
叮當回頭笑了:“你沒聽見半熟?那是釀酒用的!”
用過午飯之後,曜靈叮當青桃,三人一鼓作氣,先將藥材煎水過濾,留下汁子來。.
米飯蒸得半熟後,去水瀝淨,配上藥汁混勻後,再蒸至全熟,最後就等岑殷的酒母了。
叮當忙得頭上出汗,從袖子裏抽出一方淡藍色杭綢帕子來,額頭上輕點幾下,走到門口向外張了張,口中喃喃自語道:“怎麽還不見過來?”
不料正當此時,金桂自打簾子進門來,正正撞在叮當身上,兩人同時叫了出來,叮當更是驚得手裏的帕子也落了地。
“死蹄子!”叮當忍不住笑著罵道:“走路連個風兒也沒有,活活要嚇死人是怎的?!”
金桂也笑了:“怎麽沒有?你自己鬼鬼祟祟的不說,倒反說?!”說著便將手裏小包裹丟到叮當懷裏:
“哪!酒母!”
叮當嘟囔著嘴,奇道:“怎麽是你送來?世子爺呢?”
金桂忍俊不住,又知道叮當是個不拘小節的,便有意開開她的玩笑:“你真以為世子爺成你跑腿的了?我給你送來還嫌不夠好?”
叮當嘻嘻笑了起來:“怎麽是給我?我哪裏夠這份量使喚你?正經是尹姑娘要得呢!”
金桂臉上一訕,忙向叮當身後坐著的曜靈行了個禮,陪著小心道:“是我莽撞了,也沒看見姑娘這裏坐著呢!”
曜靈起身扶她:“哪裏就用這樣多禮了?我隻說在這裏呆了兩天,大家姐妹一樣和睦,不想金桂姐姐還是這樣生份呢!”
叮當湊到金桂身邊,咧開嘴笑道:“如何?”
金桂回手刮她鼻子:“隻你最愛玩!也是爺慣出來的!”
叮當哈哈大笑,回身向外走去,邊走邊道:“我看看去,世子爺又忙什麽了?”
曜靈先吩咐青桃將酒母拿出去拌飯,然後隻作無意地問金桂:“世子爺該用過飯了吧?我們這裏都吃完了。”
金桂扁了扁嘴:“哪裏得空?世子爺才跟園裏的管事說話呢!我在外書房隱約聽見,說什麽地的事,直到外頭小廝送酒母來,也沒見說完。”
曜靈不覺在心中暗暗點頭,果然岑殷是個一點就透的人,且眼明手快。
午後,蓮花白已然盛放進一隻半人高的青瓷罐子裏,青桃正要帶人將罐子埋去園裏的老槐樹下,曜靈叫住了她。
“也不必那樣著忙,先隻在這牆角陰涼處放著吧。”
青桃不解地道:“這怎麽行?姑娘是怕麻煩麽?不要緊,叫幾個小廝來就行了。”
曜靈淡淡地笑,也不多說,招手叫進青桃來:“姐姐聽我的沒錯,先這樣放著吧。”
正說著話兒,粉杏從外頭進來的,臉紅紅的,眼眶也紅紅的,粉光滑潤的,好像剛剛哭過一般。
“喲!”青桃忙將她拉了進來,“你這是怎麽了?好好的,又跟誰置氣了不成?”
不提還好,一提置氣二字,粉杏簡直有些失控,眼淚頓時滾落了下來。
曜靈心裏有些明白,由不得歎息道:“青桃,裏間有廚房才送來的薄荷香露,你倒一杯來,粉杏姐姐,你慢慢說。”
果然,一杯清涼的果子露下去,粉杏臉色才緩緩回轉了過來,卻還是頹然,並傷心不已的樣子。
“好姐姐,有什麽話快說,這樣悶葫蘆打到幾時?急死人了!”青桃圍在粉杏身邊直轉,口中發急。
粉杏低了頭,語不成聲地道:“世子爺吩咐了,請青桃姑娘將槐夫人的東西都收拾出來,不僅這屋裏,還有後樓上庫房裏的,一並都收出來,用箱子盛了,一會兒著人來抬。”
什麽?!
青桃連連後退幾步,差點兒沒跌坐在地上。
曜靈忙將她扶穩了,又半推半拉地,按坐在粉杏對麵。
粉杏還在抽抽達達地道:“姐姐自己的東西也請收拾了,精細的隻管自己留下,粗笨的家夥,並不要的,放在屋裏就是。”
青桃的淚也落了下來,放在膝上的雙手,有些拿不住帕子了:“這麽說,世子爺要放我出去不成?”
粉杏又是點頭又是搖頭。
青桃眼裏噴出火來,伸手拽住她肩膀,又拉又扯地不住搖晃起來:“你說話呀!是不是要放我出去?我哪兒做得不好了?要打發我出去。。。”
話到後來,泣不成聲。
粉杏嚎啕大哭起來:“不止是姐姐,這園子裏的人如今都要散出去了!世子爺說了,這園子,這園子他不要了!”
青桃兩眼一黑,人就向後倒了過去。
曜靈正在其身後,忙將其扶去了裏間,抱著她坐於床邊,又掐人中又叫粉杏上來灌十滴水,鬧了半日,方才將其回轉過來。
“怎麽會?!”青桃醒過來就哭:“好好的別院,為什麽就不要了?”
粉杏因話說得猛了,見其暈過去,心裏正有些不安,這時便不敢直說,怕她再有個不好。
曜靈眼神示意她, 還是說實 話得好,長痛不如短痛。
粉杏這才吞吞吐吐地開了口:“世子爺說,槐夫人已經不在了,留下這裏做什麽?他平日也不常來,白放著也是浪費。”
青桃喪氣地坐著,這才發覺自己還在曜靈懷裏呢。
“呀!姑娘!”她忙起身站了,臉上紅雲浮起:“怎好勞動姑娘,真是太失禮了!”
曜靈笑道:“這有什麽?我當你姐姐一樣,你倒跟我生份!現在好些了嗎?”
青桃捏著手帕抹淚,嘴裏待說不說。
曜靈歎了口氣,問粉杏道:“世子爺還說了什麽沒有?”
粉杏垂淚道:“再沒別的了,隻說叫青桃姐姐將收拾出來的東西,登記成冊,交給姑娘就是了。”
交給我?
曜靈本能地擺手:“不成!這可不成!”
青桃心裏突然轉過個念頭,可當著粉杏在場,她強忍著,沒有開口。
粉杏對曜靈道:“這裏我就算通知到了。世子爺說了,待禦史大人今晚到了,歇息過一晚之後,明兒就登船,園子裏的事,就交給大管事和趙大人了。”
趙大人?
趙大人!
曜靈情不自禁地點頭。
送走粉杏,曜靈回到裏間,看青桃靠在梳妝台前,依舊垂淚不止,便拉過她的手,款款細語,勸道:“好姐姐,你還不明白?”
青桃猛地睜大了眼睛,直盯住曜靈道:“姑娘你早知道了是不是?所以你才說那酒壇子不必埋了,是不是?”
曜靈望著對方淚旺旺的模樣,知道必是傷心極了,不過她知道此時不可說慌,隻得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可是為什麽?”青桃聲淚俱下。
也難怪她,自打買下這別院,青桃便進來伺候槐夫人。來時她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丫頭,現在夫人走了,曜靈來了,她也已經在這裏度過了六個春秋,已經是個十八歲的大姑娘了。人非草木,恕能無情?
因這園子裏的丫鬟,都是附件小戶人家女兒,家中年節也常來往,女兒這麽大了,不是沒有想法。
岑殷也曾應承過,到二十歲時,都要放出去,連贖身銀子也不要的。
可還有二年呢!青桃總在心裏這樣安慰自己。
園子裏的日子,對她們這樣的姑娘來說,實在與天堂無異。
岑殷一年難得過來一趟,又是天性淳厚之人,就來一也不會對她們有任何嚴苛厲行,管事的也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出大格,再怎樣玩笑也不管。
園子裏竟成了她們的家一樣,想怎樣就怎樣,每月還有例銀,如何不如天堂?
想到如今驟然被放出去,青桃心理上的落差可想而知。若家裏擇的好也就罷了,若是隻為錢財不看人,擇個不中意的小廝。。。
青桃心裏浮出如意庵的影子來,生不如死,竟不足形容了。
想到這裏,她突然向前一撲,跪倒在了曜靈麵前。
“姑娘,求姑娘帶我走吧!我不要放出去!”
曜靈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大吃一驚,趕緊拉她起來。
“好姐姐,”曜靈拉起青桃來, 扶她坐在妝凳上,好言好語勸道:“這是怎麽說的?有什麽話商量著行, 地上石頭又硬又涼的,將腿跪壞了可怎麽處?”
青桃眼眶中擎著兩行珠淚,哽咽著開口:“姑娘,你不知道我家裏的事。我隻有一個哥哥,前年已娶了親。如今母親先走,老父親跟著哥嫂過日子。哥哥又不爭氣,隻愛在外吃酒賭錢,嫂子是個性子糙的,等哥哥回家,見了麵就扛吵,百般咒罵,尋死覓活。。。”
說到後來,青桃哭得哽咽難抬。
曜靈默默聽著,一言不發。
青桃抬頭看著曜靈,抱住她腿求道:“好姑娘,這樣的日子,你說我還怎麽回去?父親做不得主,尚要看哥嫂臉色過活。哥哥更不管我,嫂子眼裏隻有銀子,我一出去,必得被她賣了!”
曜靈心下雖大為不忍,終究卻是無可奈何,思來想去,唯有握著她的手道:“不會的!世子爺吩咐下去,她必不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