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敗走

呂媽媽亦強忍悲傷,哽咽道:“小姐本自美名遍傳,滿城裏誰不知道,咱家三小姐是針黹巧奪天工,詞令皆成妙品,最最要緊的,閨譽冰清玉潔。如今,可怎麽是好。。。”

安茜娘卻隻管背對岑殷,向安夫人走去,雙眉鎖恨,杏靨凝愁,做出幽怨不勝的樣兒來:“為了爹爹,女兒在所不惜了!大不了,絞了頭做姑子去,也算幹淨!”

演得好!這一聲曜靈差一點兒就叫了出來,好在她竭力自製,不然可真難說。

岑殷聳聳肩膀,伸出一指來:“嗯,這倒好辦!如意庵就在外頭不遠,倒是個好地方。”

安茜娘腳下一滑,差點兒就摔了個狗啃泥。

安夫人哭不下去了,一來女兒受窘,二來麽,自己的眼淚是真要哭幹了。

呂媽媽上來救陣,先將安茜娘扶穩了,然後徑直走到岑殷麵前,直通通跪了下來:“夫人小姐救人心切,若話說得急了,還請世子爺不要見怪!隻是看在她二人情真意切麵上,還望世子 爺寬待,畢竟 我家夫人也是年過四旬的人了,又受過封。。。”

她的話提醒了岑殷,玩笑也得有個度,更何況,安義卓的罪名,現在還實在難定。

其實岑殷剛才已與三司議過,處理安義卓難度不小,若真以現在的罪名辦理,隻怕要將鄭相也牽扯進去,這是誰也不敢攔上身的苦差,就連岑殷也不敢放膽一試。

不過若就此放任不理,那更是不可能。別的不說,隻曜靈這一關,岑殷就難過。

倒不是說,曜靈會責難自己,岑殷知道,若輕輕放過安義卓。曜靈是多一個字也不會對自己說的。

可今後自己該如何麵對她?她會不會就此認為,自己與那些人蛇鼠一窩了?

“我知道了。” 岑殷親手將呂媽媽扶了起來,“你且伺候二位先回去,如你家小姐剛才所說,公事上,我自有主張。夜深不便,請夫人小姐自己多加小心吧!我就不另派人送了。”

說罷便揮手,青桃即刻將門簾揭起。安夫人擦了擦眼睛,看了女兒一眼。

安茜娘心裏恨得出火,隻是事已至此,隻得退守為上。慢慢走過曜靈身邊時,安茜娘略抬頭看她,眼神冷酷如冰。

曜靈毫不在意,坦然回視。有什麽隻管放過來,我見招拆招就是!

安家人走了之後,岑殷鬆了口氣。也走出房間來,在門口吩咐青桃:“那幾個丫鬟還小,隻怕不懂事,你好生些伺候!”

青桃哎了一聲,正要送出來,岑殷命她回去,隻怕曜靈屋裏沒人。

青桃無奈笑了,岑殷眼光掃過她的指甲,她的笑便凍在了臉上。

好在岑殷什麽也沒說,轉身就走了。

青桃鬆了口氣。又趕緊叫二個小丫頭:“快點了燈籠跟上去!”

回到屋裏時。青桃驚訝地現,曜靈已然脫下外頭長衣,正身穿小衣坐在桌前,湊著燈下,細看剛才被花汁染上的地方。

“呀我的姑娘!”青桃嚇了一跳,趕緊拿出預備起夜的銀紫色鳳尾圖案絳綃單衣披在曜靈身上:“這才好些,又脫了!一會看受了風。爺又要罵我們了!”

曜靈頭也不抬,口中淡淡道:“不怕!他若要罵,隻說我自家要脫的, 不幹你們的事”

青桃吐了吐舌頭,知道你是不怕爺的,我們可不一樣!

於是將頭也湊近去看,青桃這才覺,曜靈已經挑出與花汁一樣的線來。掛在繡架上,劈成一半。 再劈一半,直到那線細得眼睛看不見,方才滿意地收了手。

“姑娘好手藝,跟誰學的?”青桃咂舌不已。

跟我娘唄?不過娘走得早,自己那時又太小,一切隻是開了個頭,後來就是跟門口繡莊裏繡娘們學的了。

曜靈穿好了線,花繃上衣服也繃平了,架子上垂下絲線來,流蘇一般。

“這花繃是夫人留下的?” 曜靈細心地看著衣服,順口問青桃道。

青桃點頭:“夫人在這裏閑養,又沒有別的事做,家裏正有個繡娘,是蘇州來的, 夫人便跟她學起繡活來。”

曜靈看了半日,滿意地道:“此袍料是蘇繡作品,運用2—3暈色法,以正戧針,雞毛針、散套針、齊針為主,輔以接針、鬆針、打籽針等針法繡製。如今我也同法炮製,隻怕就能以假亂真了。”

青桃聽了心裏喜歡, 卻又有些替曜靈身體擔憂:“姑娘不如明兒再做吧!聽姑娘口氣,倒是複雜得很。這會子夜深了,姑娘熬著不睡, 明兒眼摳下去,爺又有話說了!”

曜靈微笑著,手下已然動了起來:“我睡了一個整日,這會子一點不困,倒是姐姐怕累壞了。姐姐請去歇息,我這裏很快完事。說著複雜,其實並不麻煩的。”

青桃哪裏肯走?一來不放心,二來曜靈手下活計實在漂亮,又做得麻利,她一時竟看得入了神,舍不得離開。

送線,接針。曜靈氣定神閑,手穩眼利,先隻來回幾次,綢麵上看不出所以然,再過幾個回和,綽綽約約間,那蝴蝶翅膀下,一朵小花有了模樣。

“哎呀好姑娘!”青桃看得讚不絕口:“這樣看起來,真真就如初時就在上頭一樣,再看不出來,是後頭補得呢!”

曜靈微笑不語,隻管手下忙著,青桃也不再說話,生怕氣息大了,將那嬌嫩的花魂兒嚇走了。

大半個時辰過去,曜靈直起身子來,細心打了個結 ,銀剪兒一絞,完工。

青桃摒住呼吸,小心翼翼從繃子上將衣服起了下來,燈光下細細一瞧,臉上的笑就滿了出來。

蝴蝶翅膀上的花汁,叫曜靈巧手修改,繡出同色一朵鳳仙花來,小小巧巧的,那蝴蝶便如同躲在花後,又似振翅欲起,活靈活現,且更比初時有了靈氣。

“這就行了,”青桃笑嘻嘻地將衣服疊好,“雖則爺是個眼睛尖的,也再看不出來呢!”

曜靈笑著將針線收起來,拍了她一把道:“這下姐姐也放心了,可以睡個好覺了!”

青桃不好意思地笑,又伸出十個包得胖呼呼的手指頭 道:“還有這個,明兒就等著看好呢!”

曜靈洗手淨麵,將頭放了下來,外頭衣服已脫下來,青桃接過來抖了抖,收了下去。

“姑娘明早想穿哪件?這回子趁早拿了出來,省的明兒亂裹。”青桃特意從後頭搬出箱子來,在曜靈麵前開了出來。

曜靈靠在枕頭上,正要說不必了,不想外頭有人說話,原來是上夜的來了。

“嫂子今兒好早!”青桃放下箱子就迎了出去,外頭幾把燈籠將裏間的窗戶都照亮了。

打頭的是年長的柯媽媽,在這別院裏已有幾個年頭了,笑嘻嘻地上來,與青桃互行了個禮,然後衝屋裏張了一張,以唇示意:“睡了?”

青桃擺擺手,抿嘴笑道:“沒有!才正要看箱子呢,我請姑娘撿撿衣服!”

柯媽媽鬆了口氣,道:“那是要好好撿撿,青桃姑娘手下管著槐夫人的衣箱子,多少好衣服是看都看不盡的!隻我就知道,光夏衣就二十幾箱,裝得手也插不進去!”

青桃微笑道:“那是爺的孝心虔了!”

柯媽媽邊看著下頭人前後左右地院子裏檢視過一遍,邊歎息道:“可不是?隻是夫人福薄了,到底不曾享到底!”

曜靈披上起夜的衣服,也從床上起來,皓齒明眸,妙容都麗,站在門口微笑輕語道:“媽媽們辛苦了!”

柯媽媽不想她會出來,忙不迭上前行禮問好,又暗中細細打量,見果然生得極好,比玉生香,如花有韻,尤其聽人傳說的那一雙青金色的眸子,水汪汪的活潑非常,巧笑流波,瞳神欲活。

“姑娘怎麽起來了,看夜裏風大了扇著!”柯媽媽拿出老資格,對青桃道:“快扶了進去,若不然,爺可是要罵人的!”

曜靈心裏好笑,這不生生將個岑殷說得惡鬼了?有這麽凶嗎?

青桃上來就拉曜靈:“好姑娘饒了我們吧,若有事,是一個也脫不了幹係的。”

曜靈哭笑不得,隻得依了她進去。

好在這裏也就完事,柯媽媽臨走還對守院子的丫鬟道:“怪道爺那樣上心,特意吩咐我早些巡夜, 別吵醒了姑娘。原來生得這樣好模樣!”

丫鬟們皆偷偷笑起來,一個便道:“可不是?隻說那眼眸,從來沒見過那種顏色的,跟夫人的那隻貓似的!”

屋裏曜靈被強拉著,不得已看著箱子裏的夏衣。

青桃得意洋洋地道:“這裏頭都是素淨顏色,我一看便知,姑娘是那種不愛熱鬧的,便隻抬了這個出來。姑娘到底看看,也算給我交差了!”

曜靈沒奈何,隻得過來,青桃移盞小明角燈近前,替她照著亮。

果然如青桃所說,衣箱裏都是素淨顏色,連箱子都是剔黑鬆竹梅圖的,清華都麗。

青桃指著一件象牙色繡五彩菊花單衣問道:“這件好看!底色雖淡些,菊花卻開得各色各樣,也就不冷 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