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秘帳

“姑娘身手不錯,腦子卻不行。”黑衣人的話,立刻令叮當暴怒起來。

什麽叫腦子不行?一點紅從耳畔起,須臾紫遍了雙腮,叮當眼睛都氣得出煙了,岑殷知道攔不住了,隻好放手由她。

隻見叮當嗖一聲從腰間抽出把軟劍來,如一譚碧水,寒芒從眼前掠過,舞動起重重光影。黑衣人話才說了一半,不料叮當打上前來,一時措手不及,幾乎被叮當的軟劍刺中胸口,當下又急又怒,左手來擋,右手作攻,嘴裏又忙道:“世子爺,我們可是太後的人!”

叮當手下毫不留情,唰唰幾下就將黑衣人胸前的衣服挑了個幹淨,留出裏頭的白肉來,這才心滿意足,小腰兒一扭,讓開黑衣人的攻勢,又跳回岑殷身邊來。

黑衣人目瞪口呆,他萬沒想到叮當沒傷著自己,倒有意調戲自己,低頭看看胸口,耳邊傳來同伴輕微的嗤笑。

“看你這一身鬆鬆軟軟的,嘖嘖嘖,也不知功夫是誰教的?”叮當將軟劍收回腰間,有意緊盯對方胸膛道:“你師傅沒教你平日要多健身?看這胸口的肉,就快垂到肚臍了!”

黑衣人氣得七竅生煙,他是太後宮裏錦衣衛統領,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調笑於他。再說,他一向對自己的身板很有信心,尤其是,胸大肌。

“這肉哪裏鬆了?你個小丫頭沒見過男人瞎說什麽?看硬得跟石頭一樣,哪裏軟了?”黑衣人直嚷嚷,又挺起胸膛來,欲令叮當細看。

岑殷不覺連連搖頭,太後的人,就這水平?叮當與銅錘更是笑得要死要活的。

“行了行了!”

岑殷簡直有些聽不下去,見叮當又要開口譏諷對方,隻得打個圓場,又問那身上白出來一大片的黑衣人:“你到底有什麽事?”

黑衣人這才想起來,對哦,自己的要說什麽來著?都是那死丫頭鬧得!

“太後有旨,命我二人前來通傳。世子一路辛苦,怕途中多有不便,特命禦史宋全明,宋大人從京中趕來相伴。”

黑衣人的話,令岑殷大吃一驚,什麽?宋全明不是剛剛才到京裏,怎麽又?

黑衣人看出他心內不安,愈發得意起來:“宋大人的船很快就到,太後說了,還請世子爺暫緩一日,在這裏等宋大人到了,一並同行為上!”

此刻岑殷心裏千百個念頭轉過,可麵上卻不露絲毫異樣,清瘦麵龐上冰眸微斂,緩緩點頭對黑衣人道:“知道了。請大人回去轉告太後,容她老人家煩心了,臣下不盛感念!”

黑衣人盯住岑殷看了半晌,本來這樣的目光是很有點威嚴的,可他此時的模樣又實在太過可笑,那目光的威力便消失了十之**了。

黑衣人走後,叮當和銅錘笑了半日,最後見岑殷愁眉不展地坐於桌邊,叮當方才嘻嘻笑著過來,道:“爺!你看我今日身手如何?不知道那人這樣子回去後,會不會被太後嘉獎呢?”

銅錘忙上來附和:“要的要的!太後一見便鳳顏大悅,自然要獎了!”

岑殷搖搖頭,輕輕吐出二個字來:“夠了!”

銅錘呆住,過後識趣地偷偷溜出艙去,叮當卻站著不走,岑殷轉頭過來,看見她還在,不禁好笑起來:“你在這裏做什麽?莫不又要挑什麽人的衣服麽?”

叮當身子一扭:“我又不是故意,是那人自找的!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怎的?對了,爺,咱們真要停下來等那什麽宋大人不成?”

岑殷微微歎息:“自然要等。太後的話,誰敢不聽?”

叮當哼了一聲,突然想起曜靈來。那丫頭不就不聽?

岑殷無疑也想到此,他隻是擔心,自己本來就落後洪家的船隊,再停下來等,還能趕得上她麽?

洪家船隊小船上,香玉正小心翼翼地伴著曜靈,後者若無其事,一臉平靜地,繡著手裏的鞋麵子。

“差不多就快好了,”曜靈終於將頭抬了起來,衝香玉揚了揚手裏活計,密密的長睫陡地掀起,露出了那對青色閃金光的靈動雙眸:“姨娘看看,能用嗎?”

香玉被嚇了一大跳,過後將鞋接過手來,唯唯諾諾地隨便看了看,便回道:“這是極好的了!難為你手巧,繡得又快!差不多就得了!”

曜靈斜斜看她一眼,眼神明澈,眉目嫣然,溫柔地將鞋麵子又抽了回來,笑道:“姨娘別怕!我不吃人!”

香玉心想還不吃人,剛才我兒子差點兒就死在你手裏了!

曜靈伸了個懶腰,從桌旁站了起來,走到窗下向外張了張,道:“不知到哪兒了?走了半日,隻聽見水聲,”說著又捶了錘自己的脖子,道:“繡得時間長了,倒覺得怪酸的!”

香玉趕緊將手裏東西放下,衝上來就替曜靈捏道:“我最擅長推拿按摩了,妹妹快坐下,我替妹妹捏捏,保管一下就好了!”

曜靈不說話,隻回頭瞪了香玉一眼,香玉立刻反應過來:“哦是我錯了,不該再說姐姐妹妹的。姑娘坐下,我替姑娘捏捏。”

曜靈滿意了,卻推開香玉的手道:“姨娘不是來伺候我的,我也不必這些虛禮。才我不過想知道真相,如今知道了,也不會再為難三爺了。姨娘也不必在我麵前這樣小心。”

香玉在心裏吐了吐舌頭,心想你說得倒輕巧,剛才看你的模樣,倒跟個煞星似的。現在說好就好了,心裏不免不是有些慌慌的。

“姨娘過來,咱們說會子話。”

曜靈盈盈冉冉走回到桌邊,又招手叫香玉過來:“剛才的話,我隻聽明白一半兒。如今再細問問姨娘倒好。”

香玉一聽完了,才審完洪冉,這會子又來審我了。

不說也不行呀!香玉無可奈何地走到曜靈身邊,有些喪氣地回道:“有什麽要問,隻管問好了。不過我醜話說前頭,我比三兒知道得更少,更皆我是甚少出門的,你就算問,我也沒多少可說的。”

曜靈神態淡定自若,唇角微微勾起,弧度揚得恰到好處,香玉一眼便看出來,對方不信自己。

“姨娘說得好輕巧,我隻一句相問:既然三爺的錢都是姨娘收著,出入帳想必姨娘也是看得懂的,怎麽會不知道,三爺在外頭的事兒?”

曜靈朱唇明玉輕啟,聲音清越,如銀珠掉落玉盤,清脆悅耳,卻一下一下,重重打在香玉心上。

香玉愣住。是啊,經濟是一切事情的命門,看銀錢出入便可知一家真實情況。洪冉,並福來社京城分社的帳本子一直都在自己手裏,要說不知道,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了。

曜靈看香玉表情便知,對方無法再搪塞了,便輕輕拉過香玉的手來,誠懇地道:“我並不是為了別的,姨娘也知道。且一向京城裏都知道的,我口風最緊,姨娘若告訴我,便如告訴個樹洞一樣。隻有進時,再無出日。”

香玉見對方話說到這份上,自己不說也不行了,隻好微微點了點頭道:“你要知道什麽?問吧。

曜靈眉心倏地一蹙,本是兩人汪秋水般的眼眸中,霎時便有戾氣迸出:“福來社與宮裏,有沒有關係?”

香玉大吃一驚,亦回得飛快:“這我哪兒知道?”

曜靈冷笑,青金色的雙眸裏像是含了九寒堅冰,冰冷之極:“不知道?每月三爺必要分發不少銀子出去,每一筆去到哪裏,姨娘竟會不知道?若是小注銀錢,姨娘也該知道叫小廝送去何處;若是大筆的銀票,姨娘更不會不問去向,就徑直開出來。三爺常出門在外,京裏一應調度隻怕就是姨娘,姨娘還說,不知道麽?!”

香玉被問得瞠目結舌,一字回不上來。果然這丫頭極為聰明伶俐,要想哄騙她,真是不容易!

曜靈靜靜坐著,也不看香玉,給她時間去考慮,反正現在人在船上,有的就是時間。

半晌,香玉終於艱難地開口了:“你真是厲害,瞞不過去。沒錯,每個月有不少筆小數目,是要開給宮裏的。有侍衛班的,也有太醫院的。不過具體人名我不知道,三兒也不知道。花名冊隻有大頭領有,這是社裏的規矩,若無必要,大家彼此通不見麵的。三兒到各地與兄弟們相見,也是因為私鹽的關係。這也是大頭領許可的,不過到一地也隻見過二三位,別人都是夜裏來,又蒙著麵,誰也不認識誰。”

曜靈聽後,咬著嘴唇不說話,心裏湧起千百個想法來,這大頭領實在是聰明,她不得不佩服!

“那麽,祁家又是怎麽回事?”片刻之後,曜靈抬起眼來,眼溜秋波,隱下一絲寒意,又問道。

香玉搖頭:“三兒不是跟你說過了?這事連他也是不知道的!大頭領吩咐帶你去,我跟他便想著法兒攛掇著你去。說你爹娘與宮裏的關係,也是大頭領散出來的話兒,我們聽見,也就隻聽見這麽多。”

曜靈抬眼向窗外看去,香玉偷偷窺視其身影,見一襲剪影如刀削般清瘦,卻紋絲不動,如老僧如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