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並非出爾反爾,一時意氣用事的人,她做的事情,應該都有原因的,既然當日她已經放李小蕙離開,卻為何又要在事後後悔,要李隆基殺了李小蕙?難道就在這段時間之內,太平公主發現了什麽,足以讓她下定決心要李小蕙的命麽?
李小蕙看著李隆基,心頭突突直跳,若李隆基說的是真的,那麽就在自己還懵懵懂懂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兒又回來了?
“那你為什麽不殺我?”李小蕙問。
“你是我的妹妹啊,我救你還來不及,為什麽要害你?”李隆基溫柔地看著李小蕙,道:“小蕙,你放心,以後我都會一直這樣保護你的。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盡力滿足你。”
“所以。”李小蕙接著李隆基的話道:“所以你暗中幫助我?”李小蕙苦笑一聲,道:“原來我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其實不過如此,你找了這麽多人,是來陪我玩兒一個遊戲麽?到最後,所有的人都知道這是遊戲,唯有我一個人把這當成了生活,當成了真實。”
李隆基不答,算是默認了。
“遊戲玩兒的再久,也有結束的時候。”李小蕙站起身,道:“現在,遊戲結束了,我要走。”李小蕙從脖子裏扯出那根掛著白玉扳指的細繩,將白玉扳指拉出來,從繩子上接下來,遞給李隆基,他沒接,李小蕙就放在他麵前的書案上。
李隆基苦笑著搖了搖頭,將那枚扳指退還給李小蕙,道:“小蕙,這是你的東西。”
李小蕙看著白玉扳指上泛出的柔和光芒,已經拚力瞪了好久的眼眶忽然覺得疼起來,熱辣辣地痛,接著就有熱乎乎的東西在眼眶裏轉。
“小蕙,我們起事討逆吧。這本是我李氏的大唐天下,現在卻姓了武,成了大周朝,李氏皇嗣不是被殺就是被貶,你的哥哥,你的夫君,不過就是因為說了幾句張易之張昌宗的壞話,結果就被殺了,還有你的孩子,若不是你命大,此刻早已經屍骨無存了!小蕙,我們舉事吧!”
“不行!”李小蕙一連退了好幾步,她靠著門站著,看著屋內的李隆基,這個人現在看起來是如此地陌生,陌生到讓李小蕙覺得她從未見過此人。“我差點死過一次,我不想再死一次了。”李小蕙道:“舉事?成又如何?敗又如何?百年之後,還不都化作紙端那被人點評的三言兩句?我寧願平淡地過一輩子,我什麽都不想做。”
“那你也不管你的父王了?小蕙,我知道你恨他,因為你的哥哥和丈夫被抓走的時候,他就在旁邊看著,卻一句勸阻的話都沒有說,但是那時他迫不得已啊,如果他說了他做了什麽,很有可能就會像我們的伯父那樣丟了性命的!小蕙,太平公主之所以答應幫助你出宮,也是因為你的父王深夜去求她,若不是太平公主那樣做,你現在還在宮中被軟禁著,或者早已經被害死了。”
說起她那個懦弱的父王,李小蕙是沒有半點印象的,她從未見過,更別提恨,她隻是覺得自己同永泰郡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自己沒有必要為了永泰郡主的人生指責而犧牲掉自己的人生。
李隆基還在試圖說服李小蕙,他早已經感覺到李小蕙一心隻想遠離宮廷爭鬥,這也是他遲遲不願意向李小蕙表明身份的原因之一。如果李小蕙壓根兒就不想回到從前那種生活,也不想為自己的父王和李氏皇族做任何事情,那麽她很可能會選擇遠離。
“小蕙,我不勉強你,你真的不想回去,也可以,可是重潤托付給你的事情,你也要置之不理麽?”
李小蕙那死去的哥哥名叫李重潤,可是李小蕙卻不知道他交托給自己什麽事情。
因為她根本就不是那個郡主,以前的事情她都不知道,連知道都不知道,就更別提什麽責任了。
“我忘記了。”李小蕙轉身推門就要走,李隆基快步站起來阻在她麵前,雙手握著她的肩膀,懇切地道:“重潤既然將這白玉扳指交給了你,也就是將所有的希望都一並托付給你,現在他已經死了,你忍心讓他死了以後,還不安寧麽?”
李隆基是費盡力氣地勸李小蕙,怎奈他並不知道,此李小蕙非彼李小蕙,他想出的理由,若換了原來的李小蕙,大概早已經答應了,可是這個李小蕙對此一點感覺都沒有,這些理由,對她是沒有作用的。
“有沒有我,結果都是一樣的。”李小蕙抬起頭看著李隆基。兩人距離極近,李小蕙抬頭看著他的臉,甚至都能看到他臉上那細微的毛孔,自然他的真誠他的懇切李小蕙也感受到了。
李小蕙是知道曆史的,雖然所學不精,年代事件記得沒有那麽清楚,但是她也知道,李隆基最後的確是成功了,李隆基將來是一定會做皇帝的。而她,永泰郡主李仙蕙,是一個早就應該消失在曆史塵埃中的人物,她以後都不應該出現在曆史中。
“小蕙,我請你幫助我。”李隆基說的真誠無比,李小蕙卻隻能閉著眼睛一個勁兒地搖頭,她覺得自己的心裏空落落地,像是失去了什麽東西。雖然還不到吃飯的時間,但是她覺得自己的肚子餓得很,總想要吃許多許多的東西,才能填滿那空虛的地方。
李隆基歎了口氣,讓開了門,道:“小蕙,我不逼你,你想如何,便如何。你放心,除了我,沒有人知道你的身份,慕雲峰就算有懷疑,他也認為你是我喜歡的女人而已,這個身份可疑保護你,不會有人知道你在臨淄的。”
“金絲雀麽?”李小蕙苦笑道:“就像是金絲雀一樣。”
“什麽?”李隆基顯然沒有弄明白李小蕙的意思。
“去年秋天的時候,我曾今和另外一個人爬上附近的山,遠遠望著你的王府。那個時候我說,如果在王府中,就像是生活在漂亮美麗籠子裏的小鳥,被精心照看著,衣食無憂,但是那樣又有什麽意思?永遠都不能飛翔的鳥兒,和母雞也就沒什麽分別了。沒想到,我的籠子不在裏麵而在外麵,你那麽費心,給我織了那麽大的一個籠子,將我放進去,自然,我是什麽都不用擔心什麽都不用怕的,可是,這樣和在宮裏被軟禁的日子,又有什麽不同呢?”
“小蕙,你既然不想這樣,為何不回長安去?長安那麽大,臨淄卻隻有一點點小,在長安,你就算不回宮,就在外城,也可以做許多事情。小蕙,記得小時候我帶了你,還有玉真,咱們三個偷偷溜出來玩兒麽?小時候你就說,最喜歡長安,離開了長安,生活就乏味了。”
李小蕙已經按在門上的手鎖了一下,她慢慢地道:“不能回去,就算不回去,這裏都已經又認出我的人,如果回去,我會被發現的。”
“小蕙,如果江山回到李姓宗族手中,你就不會有那麽多的擔心和害怕了。”
李小蕙閉上眼睛,歎了口氣,用隻有李仙蕙才會用的叫法稱呼李隆基:“隆基哥哥,我走了。”
看著李小蕙匆匆而去的背影,李隆基站在那兒微微低著頭半響無語,再抬起頭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不一樣了,那是一種誌在必得,一種自信。
李隆基大步走過小徑,找到慕雲峰,問道:“今天你們怎麽忽然跑了進來?”
“在路上丫頭不知怎麽了,遇到兩個看上去普通的緊的人,忽然變得慌慌張張,一路逃,那兩人沒跟上她,她自己卻急得不得了,我看她離院子近,就趁機引了她進來。王爺,喜歡她就收了她好了,那麽多年除了夫人,都沒見你碰過別的女人,王爺,做人苦了自己可不好。”慕雲峰笑嘻嘻地,雖然他叫李隆基做王爺,但是看兩人關係,到更像是朋友兄弟一般。
“你可害苦我了。”李隆基無奈地撓了撓頭,道:“讓你幫著她,也瞞著她,這下可好,露餡兒了,她方才好生氣的模樣,還說要走,路上那兩個人,查清楚。”李隆基道。
慕雲峰拍胸脯保證:“這沒問題,別說是人,臨淄這地方,就算是一隻新來的耗子,我也能把它祖宗八倍挖出來。”
“又開始胡說八道,既然能查清楚,怎麽駱鳴宇到了現在還沒有查清楚。”李隆基道。
慕雲峰喜笑顏開,道:“誰說我查不到,我查了,這個家夥啊!”慕雲峰放低了聲音,湊近李隆基,道:“好像和那個駱賓王有什麽關係。”
“哦?何以見得?”
“那小子有一本手抄的詩集,上麵的詩,十有八九都是駱賓王所做,而且他也姓駱,王爺,這不就是證據麽?”
“你什麽時候也學會捕風捉影了?”李隆基失去了興致,沉著臉道:“我看你是和女人混多了,也學會了女人的那一道,蜚短流長在你那兒怎麽都成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