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蕙將茶杯向慧慧推了推,笑道:“慧慧姑娘覺得,若是沒有了我,胭脂店裏還會有滿月或者伊人麽?當然,慧慧姑娘想要得到“滿月”或者“伊人”這兩種胭脂是很容易的,但是以後呢?”
慧慧自然不是笨人,李小蕙一說,她就明白了。
慧慧端起李小蕙給她的那杯茶喝掉,又將空了的茶杯向著李小蕙推了推,柔柔地笑著,道:“李姑娘說的自然在理,慧慧也明白,不過李姑娘,臨淄這可是個大地方,想要在這裏立足,憑一個人的能力,可是不夠的。這次黑林那個家夥是被懲戒了,想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有人來有那膽子來惹李姑娘,可是以後呢?李姑娘,你背後的人又是誰,可以保得你多久?
如李姑娘這般心腸軟的人,若是以後總要和那些不學無術的粗俗之人爭長短,頗有些自降身份,你不適合做這種拋頭露麵的事情。”
“哦?”李小蕙微微冷笑,反問道:“那依著慧姑娘所言,站在你背後的人,很了不起了?”
慧慧正色道:“女人所依靠著,唯夫君而已,慧慧的夫君,李姑娘是見過的。慧慧是夫君的妻子,男人幫助自己的妻子,總是名正言順的。而李姑娘背後的人與李姑娘又是什麽關係呢?”
慧慧將那一盒“滿月”放在桌子上,向李小蕙推過去,柔聲笑道:“月滿則虧,女子的容顏亦是如此,如今李姑娘尚且是芳華之年,男子自然會醉心於你的容顏,雖無名分,亦會幫你。可是鮮妍又能幾時?說不定不等你色衰之日,男子就會離心,到時候,沒有名分,他不願意再幫你,自然可以將你棄之一旁,李姑娘又要如何立足?”
李小蕙心中有些來氣,按照慧慧的說法,倒是將她比作以姿色來換取男人寵愛及幫助的人。這實在是冤枉了她,也是對她的輕看。“小蕙可不像有些人,做什麽事情,都需要男人在背後撐著。”李小蕙冷冰冰地回道:“不好意思,小蕙還有些事情要做,失禮之處,還望見諒。”說著,起身就轉到了後屋,將店鋪和後屋的門重重關上。
“哎呀,說錯了。”慧慧掩唇微笑,對一旁跟隨她的侍女道:“這‘滿月’我很喜歡,你多買些回去,我屋子裏其他的那些胭脂顏色都舊了,回去以後都扔掉吧。”
那侍女低眉順目,答道:“是,夫人。”
“我先走了。”慧慧起身,昂首抬頭,高傲無比地離去。
那侍女倒不像慧慧那樣高傲,她看著慧慧離去之後,才慢慢走到小魚麵前,低聲道:“我家夫人就是這個脾氣,口舌上總是得罪人,求姑娘回去向李姑娘代為陪個不是,我家夫人其實沒什麽惡意的。”
小魚方才在遞茶水的間隙,也聽到慧慧與李小蕙談話的隻言片語,當時隻覺得兩人相談甚歡,語氣都很好,不知為何說了兩句話就鬧成這樣,“我會向姐姐轉告的,不過姐姐若是喜歡一個人,便喜歡了,如果她不喜歡,我就算再說什麽,姐姐也不會改變主意的。”
慧慧的侍女又陪著笑臉道:“還請姑娘千萬勞煩,多勸勸李姑娘,我家夫人最喜歡店裏的胭脂,她還和我說過,從此以後再也不會用其他家的胭脂水粉,隻來這裏買。若是弄得僵了,總也見麵,都不好看不是?”
“好吧。”小魚應道。
“謝謝姑娘。”那侍女說著,從腰間絲綢小袋裏取出一支朱釵,賠著笑臉道:“這是用東海產的珍珠和紅珊瑚串起來的,雖然不算的多貴重,總也是不常見的。本來我家夫人是想送給李姑娘做個初次見麵的禮物,這下隻能求姑娘代為轉送了。”
“這……”小魚猶豫道:“姐姐正在氣頭上,怕是不會收的。”
那侍女賠笑道:“姑娘先收著,看著機會合適,再轉送給李姑娘。”說著就硬要往小魚手裏塞。
小魚急忙退卻,道:“不行,姐姐不答應,我不能隨便收下!”
“李姑娘如果實在不肯收,就當是我家夫人送給魚姑娘你的,好不好?”那侍女倒是極為機敏,她看到小魚在見到那朱釵的時候雙眼閃過一絲豔羨的光芒,便偷偷湊近小魚,低聲道:“回去我向夫人轉告一聲,夫人不會反對的。”
小魚自幼在那樣的人家長大,哪裏擁有過這麽漂亮的發釵?雖然後來跟了李小蕙,李小蕙也送給她兩件漂亮的發釵,但是見到漂亮的東西,還是忍不住心動,女人對於這種雖然沒有什麽實際用途但是極漂亮的裝飾品,是最沒有抵抗力的。
猶豫了一下,小魚仍舊是退卻:“不行,小魚不能瞞著姐姐私下接受,你要送,也隻能當麵送給姐姐。”
那侍女微微有些失望,不過隨即收起發釵,笑道:“我家夫人要買二十盒‘滿月’,勞煩魚姑娘了。”
二十盒‘滿月’,數量不算多,也不算少了。那一夥人昨夜前來,將店中擺在外麵的胭脂都砸碎了,要取二十盒‘滿月’,小魚隻能去屋後取。而且二十盒也不是個很小的數目,雖然李小蕙並未有過要求,但是數目稍微大些,小魚每每都會向李小蕙先行說明的。
小魚看看店中尚且有幾名挑選胭脂的女子,便問道:“你可以稍等一會兒麽?”
“好的。”那侍女也不急,便站在一旁,等著小魚將店中的客人都送走,暫且關了店門,又跟著她走到後麵去取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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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方才那位夫人要二十盒‘滿月’。”小魚見到李小蕙正坐在胡凳上用力搗著花瓣,花瓣都被她搗成爛泥,李小蕙還是用力一下一下捶打著,就差將罐子也一並捶爛了。
“拿給她就是了。”李小蕙嘟著嘴氣鼓鼓地說道,將搗爛了的花瓣泥倒出來,花瓣泥都沾在罐底,李小蕙重重地扣著罐子,發出“鐺鐺”的響聲。
那侍女見到李小蕙,急忙上前,先向李小蕙行了一禮,才道:“夫人讓我來向姑娘賠罪,她說她說錯了話,惹得姑娘生氣,後悔不及。”
說著又取出那一枚發釵,賠笑道:“這是夫人送給姑娘的見麵禮,夫人說她萬分抱歉。”
“打一巴掌就給個糖豆哄麽?我不要!”李小蕙看都不看一眼,仍舊用力地和她的花瓣泥鬥氣。
“姑娘,氣壞了身子可劃不來。姑娘是開店的,這世上人多了,什麽樣兒的也有,若是隻為了幾句話就生氣,這氣都氣不過來呢!”那侍女安慰道:“我家夫人是說話不中聽,可是這說話不中聽的人多了去了,有的人麵上說的好聽,心裏卻不知怎麽肮髒。我家夫人是個直性子,想什麽變照直說了出來。以後時間久了,姑娘就會發現我家夫人不是壞人。”
她這幾句話,倒是起了些作用。
李小蕙想,自己做生意,本來就難免會招致是非,就算是到了現代,那些憑借男人上位的女人又有多少?唐代的女子地位高是不假,但是封建社會男尊女卑了許多年,一個單身的女子想要立足的確不易,她開店幾乎可以算的上是一帆風順,別說是別人,就連她自己都有些不信了。怎麽就不能別人有所踹度?
而且今日這事情,也的確是有人暗中幫她。
想到這裏,李小蕙微微歎了口氣,笑了笑,道:“我這是自己同自己生氣了,再怎麽樣,也不能得罪了客人不是?”說著起身,取出二十件“滿月”,整理好包好了,遞給慧慧的侍女,道:“好了,回去也待我向你家夫人道歉。”
那侍女喜笑顏開,連忙接過來,又將那發釵放在案上,道:“這發釵萬望李姑娘收下,這是我家夫人特意準備的,雖然算不上什麽貴重的物事,不過也是本地少見的物事。”
李小蕙撇了一眼,那發釵是用金銀絲扭絞而成,發釵頂端鑲嵌了大塊的紅珊瑚和珍珠,最頂端的紅珊瑚做成一朵盛開的海棠樣式,以珍珠做花蕊,下端則鑲嵌著幾顆小些的紅珊瑚,做成含苞待放的花蕾模樣。紅珊瑚就算在現代也是貴重的飾品,而珍珠也是難得一見的東西。再加上這巧妙的設計,想來這發釵也是價值不菲之物。
李小蕙本來也不是貪財的人,她本想不收的。可是若不收,倒有些顯得她氣惱不過,不肯和慧慧和好了。慧慧也算她這胭脂店的大主顧,而且想想慧慧的夫君——慕雲峰,也的確不能同慧慧翻臉。
那侍女見到李小蕙有些猶豫,急忙道:“如此就多謝李姑娘,改日我家夫人會約李姑娘一起遊玩,還請李姑娘千萬莫要推脫。”說著也不等李小蕙拒絕的話說出口,抱著胭脂步履匆匆便走。
“等等,這發釵,你拿回去!”李小蕙還是覺得不能如此輕易就收別人這麽貴重的禮物,急忙拿著發釵追上去。“無功不受祿,請你拿回去。”
“這二十盒‘滿月’,就算是李姑娘對我家夫人的還禮,那發釵,李姑娘就收下吧!”那侍女腳下步伐更急,快的李小蕙都追不上,她一邊走一邊答道:“胭脂足可抵得上那一支發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