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蕙的猶豫,她在馬背上的緊張,顯然是逃不過李子林的眼睛的。李子林雖然身體不能動了,但是剩下能動的這張嘴,卻愈加厲害了,他抿唇發出一聲短嘯,那馬兒得令,不等坐在馬背上的李小蕙有什麽指示,就原地轉了兩圈兒。

馬兒一動,本來就緊張到極點的李小蕙就更加緊張了,隻覺得自己坐也沒有坐穩,腳也沒有踩踏實,身體不是左搖就是右擺,她在顧不得什麽麵子,顧不得要在李子林麵前保持形象,而是大喊道:“快停下快停下!”

李子林見她慌慌張張的模樣,也知道她騎術糟糕,生怕這馬兒再晃下去,就真的要把她晃下來了,口中發出喝令,那馬兒果然乖乖地停住了腳步,立在原地站穩。

這馬匹是在集市上買來的,李子林再神,騎術再好,也不可能將從未接觸過的馬兒指揮地這般順暢。騎術,其實除了騎馬之人的能力之外,馬與人的熟悉和配合也是極為關鍵的。李小蕙落馬受傷的那一個月,李子林無聊之極,就日日騎馬去小鎮附近的郊外打打野兔什麽的,雖然收獲沒有多少,但是總比陪著一個病人悶在家裏好。

這樣,倒有了些意外之喜。雖然馬非良駒,但是這麽天天一起玩兒下來,加上他還會喂馬,給馬兒洗刷身體,人馬之間的默契倒是漸漸培養了起來,所以他一聲令下,李小蕙騎著的那匹馬才會乖乖聽他的話。

“怎麽樣,你想走都走不掉吧。”李子林有些得意,看著李小蕙驚慌失措的模樣,他隱隱有些惡作劇的快感,但是他也知道不能過分,上一次已經因為落馬耽擱了一月有餘,不僅被那群大漢追上了,還在不知不覺間惹上了駱鳴宇這麽個不知來頭的家夥,如果這個丫頭再從馬上栽下來,就不知道又會再出什麽事情了。

那馬兒停穩了之後,李小蕙緊緊抓住韁繩,瞪圓眼睛觀察了半響,直到確認馬兒不會再像剛才一樣亂動才稍稍放鬆了些。她的確是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過這也不能全冤她那!誰從馬背上栽下來而且還摔斷了骨頭,下一次能沒有一點心理陰影地再次爬上馬背呢?

確定馬兒站穩了之後,李小蕙忙不迭地從馬背上趴下來,看來騎馬逃走對於她來說是最不符合實際的一種想法了。“那你說吧,那白玉扳指,究竟有什麽用處?”李小蕙悻悻地坐在李子林身旁,往那堆已經快熄滅的篝火中添了些幹柴,讓火重新燃燒起來。

夜色已經很重了,雖然是滿月之夜,但是因為天上有雲,所以還是十分暗淡,抬起頭,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如同在華麗的黑絲絨幕布上,綴上閃亮的鑽石。

夜風吹過,帶來一些奇怪的聲音,有些像是動物低沉的叫聲,又有些像是在曠野中遊蕩的亡靈發出的孤獨的哭聲。背後,是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破敗廟宇,身前,是完全被黑暗吞噬了看不到邊際的樹林和山丘。就連那匹馬,在搖曳的火光中它的身形也被放大了若幹倍,變成了恐怖黑暗的怪獸。

看著這樣的夜景,聽著這樣的聲音,李小蕙感覺到毛骨悚然。有了這樣的感覺,身體就變得更加敏感了,李小蕙隻覺得脖子上冷颼颼地,好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她的脖子上流動,用手一摸,卻什麽都沒有,隻有夜風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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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夜風,為什麽也感覺那麽詭異呢?為什麽像是拐著彎兒,像是孩子柔軟的小手,這裏摸一下,那裏動一下。

“小蕙,你怎麽了?已經從馬背上下來了,怎麽還害怕成這個樣子?”李子林從旁看著李小蕙,他的身體沒法移動,從他這個角度,隻能看到李小蕙的小半個臉龐,但是他也發現,在火光的映照下,李小蕙的臉色有些不對,她的眼睛緊張地大睜著,不時伸出舌頭舔一舔嘴唇,而且她的身體是緊繃著的。這些都出賣了李小蕙此刻的內心世界,李子林可以看出來,她是很緊張的。

“你有沒有覺得,這風有些怪?”李小蕙不自禁地往李子林的方向挪了挪,剛才隻一鼓作氣地想走,還沒察覺到夜色已經如此之深,但是人一旦靜下來,就注意到周圍的環境。李小蕙心中暗自慶幸自己剛才沒有騎馬走掉,且不說她會不會騎馬,就是這環境,也足以嚇得她夠嗆了。

從小生活在大城市中的李小蕙,習慣了就算是在午夜,街道上也會有燈光,路上也會有行人,也會有人聲的環境,穿越之後,身邊時時有人,又從未在夜裏出過門,忽然一下子來到這樣的地方,見到這樣本該最自然的夜色,卻覺得恐怖而不正常了。

人都是有慣性的,生活在什麽樣的環境裏,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就算是再不合理的事情,習慣了都會覺得是自然而然的。反倒是從不自然的地方一下子邁進自然的地方,倒覺得處處詭異,什麽都不正常了。

“有些怪麽?”李子林看了看四周,哪裏有怪,不是很正常麽?

李子林與李小蕙恰恰不同,他從少年時就遊曆四方,發願要踏遍大唐江山的每一座山,跨過每一道河流。一個人孤身在外,夜宿郊外對他來說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他的膽子也就此練得很大,甚至是在亂墳崗中,他都可以安睡到天亮,更不必說此刻身旁還有個火堆,頭頂上還有個可以擋雨的屋簷,他有什麽好怕的。

“你不覺得,有些不對麽?”李小蕙的說話聲音已經變得有些發顫了,隨著夜色一點點變得濃鬱,空氣也冷了下來,李小蕙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的包裹,包括她的那些金銀珠寶,她的衣服,全部都留在了她養傷時住過的屋子裏,離去的時候她是被那三個大漢劫持的,不可能帶著那麽大一個包裹,當時隻想著逃命要緊,此刻再想起來,李小蕙發覺自己的身家財產全丟在那個小鎮上,越想就越是不甘心了。

心中有了不甘心的念頭,這懼怕倒是被擠去了一些,李小蕙想,自己無論如何也得回去一趟,把自己的包裹拿回來,不然,從此以後身無分文,難道她要靠沿街乞討或者是給人做粗活來過活麽?

李子林看到剛才李小蕙還是一副緊張的模樣,但是這個時候她不緊張了,身體也放鬆了,臉上卻露出忿忿的表情。這個女子到底在想寫什麽事情?為什麽自己就在一邊,卻什麽都捉摸不透?李子林問道:“小蕙,你想知道那枚白玉扳指的來曆麽?”與她交談,就可以知道她的想法了吧?

“哦,對,你還沒有告訴我呢!”李小蕙的思緒被李子林這麽一句話拉了回來,最大的疑惑,還是那枚白玉戒指。人的注意力有了寄托,就不會隻注意環境,也就會不會東想西想,而且身邊畢竟有個大活人,兩個人在一起,心裏的恐懼也就會減少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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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知道吧!”李子林的說話語調忽然一變,他側過頭對著李小蕙詭異地一笑,忽然從地上一躍而起,三步兩步就跑到了馬前。那匹馬李小蕙下來之後就沒有再拴起來,那馬顯然也困了,正臥下來打盹,李子林一來,那馬兒馬上站起來。李子林也不用蹬著馬蹬上馬,單手在馬背上一撐,整個身體就騎在馬背上了。

動作幹淨利落,就算比不上體操運動員跳馬的水準,也差不離了。

“小蕙,我先走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和我分道揚鑣麽?甚至巴不得從來沒有見過我?那麽咱們就此別過,以後有緣自會相逢,無緣的話,這就算是永別了。”李子林騎在馬背上,威風凜凜,在夜色中,他的臉頰熠熠生輝,俊朗的眉目飛揚跋扈。

李子林說的話似乎不是玩笑話,他說過這句話以後,拍馬前行,隻不過瞬息之間就沒入夜色,連著那馬蹄聲,也很快消失。

李小蕙一下子跳起來,衝著李子林消失的方向大罵:“該死的家夥!你去死!認識你就是我李小蕙遇到的最倒黴的一件事情!你走,走了好,走了我清淨,就是遇到了才發生這麽多事情,我才不要見你,你走,你走的遠遠地,再也不要回來!”

李子林似乎是真的消失不見了,陰冷的風又回來了,那種詭異的聲音也再度響起,李小蕙的雞皮疙瘩也回來了。甚至就連那堆火,也因為無人再添木料,而顯得有些暗淡。搖曳的火光也變得軟弱無力,隨時都像是要熄滅的樣子。

“喂,李子林?你不會真的就這麽走了吧?”李小蕙嚐試著喊著,心裏卻越來越是著急,越來越是害怕,她認識的人,怎麽都是這個樣子的啊!還是男人呢!一個隻會下毒陰人,一個就這麽大半夜把姑娘扔在這種荒郊野外,他們還有沒有點男人的責任心那!